清晨,我在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喜鹊声,一改冬日的萧寒和宁静。我一阵喜悦和惊奇,急忙起身从窗户窥探,几只喜鹊正登在院落杏树的枝头,叽叽喳喳,左顾右盼,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低眉弄眼地在研究着什么,一会功夫,仿佛有同伴召唤,呼啦一下又一窝蜂地飞走了。我好奇,随手拉开院门,径自走到杏树前,惊奇之余不由地让我惊喜!才几天功夫,这棵杏树的枝枝杈杈上,鼓起了大大小小深粉色芽孢,有的已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如古代女子那刚刚张开的樱桃小口,殷红妩媚。难怪惊动了喜鹊来登枝,原来杏花是报春来了。
“立春”一过,万物复苏,绿色萌动,春就紧锣密鼓地酝酿开了,“立春”,稳稳地坐在“二十四”节气的第一把交椅,应该是当之无愧。春景随着春的古韵,一夜之间拉开了序幕,像是精彩的舞台剧,轮番出场。似是浸染着生命色彩的画布,新绿、嫩绿、鲜绿、翠绿,布满在这曼妙的画卷上,让人目不暇接。我不由地想起中学时学过的朱自清的《绿》:“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我想张开两臂抱住她”。那满眼的绿色在你眼前晃动,温柔着我们的眼眸。无论是在山川,还是广袤的田野,都飘渺着一份绿,这份湿润润的绿,还不时送来阵阵清香,让你跳动的心,就仿佛像是见到久别的恋人,一下子想奔过去,将这春拥在怀里,让身心尽情在这春光里凝视娇嗔。除去这涌动的绿,那星星般闪动的一点点红,一点点黄,一点点粉,还有那五彩缤纷的色调中镶嵌的一点点紫,装点着绿意盎然的春,是怎样的让人沉醉!“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北宋诗人宋祁的经典绝句,千百年来,陶醉了多少人对春天的痴狂!好一派春意妖娆的绚丽景象。
扑面吹来的春风一缕,轻柔温煦,就像是母亲触摸婴儿的肌肤,亲切恬适,微风轻抚面颊有一种痒酥酥的惬意。披着柔媚的春光,让略带恬意的风,从身边掠过,你就会领悟到春的气息,其中包含着一种令人感动的亲情,你就会觉得大自然就是一位奇特的母亲,她竟然选择在万物萧条的冬的尽头,将这千姿百态的生命孕育出来,让它们踏着最为柔美的第一缕春风,相拥而至,把无限的生机带给人世。
湖畔的柳枝柔条万千,撩动着春的多姿,鹅黄色的枝叶仿佛画家的着色轻染,在微微的清风中摇曳,曼妙婀娜倒垂在水面,像是江南水乡的窈窕淑女,优雅婉约,尽显古典纯朴之美。春日的湖水绮丽而丰腴,春风吹动湖面,掀起一帘幽梦,映水的帘影随层层细纹荡开,泛出旖旎的柔绵绝美,一圈圈涟漪倒映着湖堤,在清风斜阳里伴着柳条舞动。堤岸上几株杏花红、梨花白,一片滴翠流红氤氲。细密的春风轻轻拂过大地田野,树梢草地与春奔跑,“春风又绿江南岸”,花草终究禁不住春风的撩拨,草地的气味已经由湿冷的泥香转为春阳轻晒过的芬芳,仿佛在一夜之间染绿了萋萋芳草,崔红了艳艳桃李。似有浓稠的诗酒情怀温暖心扉。我读过南宋诗僧志南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吟诵晏殊《寓意》里的经典绝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遐想着诗人脚穿草鞋,一路扶杖东行,沿路杏花盛开,伴着和风、迎着细雨,细雨沾衣,不觉有一丝儿寒意,诗人徜徉在如此美妙的意境之中,那种惬意愉悦之感可想而知;我又遐想到诗人晏殊此时正与相爱的人,在花前月下互诉衷肠,阵阵微风吹来,梨花摇曳,柳条轻拂,飞絮萦回,这意境的清幽、情致的缠绵,若有若无的朦胧情调,勾画出婉约绵柔的风情万种、诗情画意的美感!可见春风在诗人笔下是如此的风采。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蒙蒙的细雨连成一片,雨丝轻柔细腻,犹如一根根姑娘描花绣朵细做女红的绣花针;又仿佛是仙女手中织锦的绢丝,密密地斜织,悄悄地把春织成一片片美绢。那细细的雨丝似是一层薄薄的轻纱,薄雾一般笼罩着大地田野,让人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朦胧感,那一犟一动都在静动中彰显江南春雨的柔美、婉约和缠绵。
山间小溪一改冬日里愁怨怨的瘦削,似是二八正青春的姑娘,丰满韵美,她弯弯曲曲沿着山村一路欢歌潺潺流淌。携着片片杏花、桃瓣,挽着翠柳小草,寻觅着幸福的彼岸。
走在春日喧嚣的山林小径,踩在被春雨浸润过的松软泥土上,才知道生命的衍生竟然是这样平实。只要季节老人飘然而至,所有沉睡的种子,都可以在这里孕育,赋予生命的一种变换的姿态,万物在春雨的滋润下蓬勃生长。耳畔清静,蹲下来细看,却能“看见”热闹鼎沸的声音,一株株细嫩的幼苗从黑泥中探出绿色的新芽,在接受春雨充分滋养之后,它们迸发出的生命能量,庞大里透着温柔,未来得及等待,泥土由寒转暖,一株两株乃至千株万株破土而出,铺满每一处柔软的土地。这时候,满世界都是绿的,活力四射,那植物挣脱泥土的声音就像钱塘江大潮,波浪似得不断涌向海岸,掀起生命的毅力。
经过了春风春雨的抚慰,春花就纷纷卯足了劲,呼啦啦地开满了院里墙外,一切活泼烂漫的新春被衬托了出来,将春意演绎到了极致。“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随意的几株樱花红艳艳点缀在青砖院角,便是一幅古典的“春意图”,于是杏花开了,桃花、梨花都跟着开了,竭力展示着生命中最灿烂的芳华。那粉红的、洁白的、嫩黄的颜色,把春映衬得姹紫嫣红,春意盎然。走在青山绿水间,踏着软软的青草,沐浴着灿然的春日暖阳,享受着春光三月那绕眼的美景。
田间地头的冬小麦,挺值了蜷曲一冬的腰杆,像是泼洒上一层油,泛出光亮亮的新绿;经过春风的吹拂、春雨洗礼的油菜,一下子拨节窜长,仿佛喝足了“营养素”,先是三朵两朵黄顶在梢头,再一看,乡野的房前屋后,溪边田垅,都镀上了一层金黄,那大片大片柔嫩嫩,鲜滴滴,黄灿灿的油菜花,令你眼花缭乱,仿佛是步入人间仙境,沐浴在一片花海之中。鲜黄里镶嵌着点点青绿,让人心生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清明假期的夜晚,歇息在老家的屋舍里,一阵阵沁人心肺的油菜花的清香,萦绕着满满亲情温暖,让你枕着花香进入甜蜜的梦乡。
每当油菜花开的季节,我就想起在家做姑娘时,上学之余,帮着哥哥忙于养蜂取蜜的情景。虽然参加工作嫁做人妇远离家乡后,就再也没机会尝试这情趣,但取蜜的一整套程序我还历历在目。就在这油菜花刚刚开花之时,哥哥就要整理蜂箱,打扫巢穴,查看蜂群,为一年的取蜜准备着。一年之计在于春,蜜蜂们也正好趁着这大好时光,忙着采蜜。百花丛中、密密仄仄的菜花深处,都飞舞着它们的身影,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春阳暖照,它们总是默默无闻恪守着勤劳和无悔,奉献着它们酿造的蜜汁。菜花盛开的旺季,哥哥就全副武装,戴上防止蜂蛰的帷帽,一副橡胶手套紧贴双手,轻轻打开蜂箱,拎起蜂巢,找到霸气的蜂王将它隔离,然后双手拂去蜂群,用小刀轻轻削去薄薄一层蜂巢的蜂蜡,再将这削去蜂蜡的块块蜂巢挂在蜜箱的两边,再用力转动蜜箱的开关,只听得像是大雨滴哗啦啦被摔下来的蜂蜜声,那声音让你喜悦之际不免令你陶醉!现在哥哥家养了六十多笼蜜蜂,每到这时节,也是他最忙的时期,好歹有嫂子打下手。现代化的取蜜工具代替了我父亲在世时手工制作的木制蜜箱,方便省事,但取蜜的程序还是一样不能少。每年取下来的蜂蜜,是他们家一笔不小的收入。
在这春暖花开油菜花飘香的阳春三月,乡村里的姑娘喜欢结伴去菜花丛中闲玩赏花。帅气的小伙子也来凑热闹。一边是芬芳的菜花醇香,一边是被浸染的纯美的爱情,他们或闲坐,或斜躺,说不完的悄悄话,诉不尽的缠绵柔情,满溢着对爱情的想往和憧憬。在家乡,有多少对好姻缘都是这油菜花牵线搭桥而喜结良缘。
春,是一幅饱蘸生命繁华的画卷,无论是破土而出,还是含苞待放,无论是慢慢舒展,还是缓缓流淌,也无论是悄无声息,还是莺莺絮语,只要春的帷幕拉开,他们就会用独特的方式,在这里汇演自然神奇的活力。画眉百啭啼鸣,山雀嘁嘁喳喳,第一道和煦的春阳使我们的心情,犹如山坡上盛开的五颜六色的红杜鹃般鲜活。
乡间的油菜花吸引我们走出家门,看山野上蒲公英的盛开,闻细雨后土地的气息,甚至于用手摸摸春阳晒过后棉絮柔软得不可思议。
城市的春完全不同,它使人的举动恢复正常。冬天里那种郁闷的神情没有了,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和骑自行车互相碰撞时,彼此怒目相视的敌意看不见了,每个动作都满含温柔且透着喜悦。
公园里每张凳子都向你招手,初次坐在阳光下,脚下任然有点冷凉,但这没关系,时令在这。有人找座位时,坐在凳子上的人会友善地挪开让座,坐下的人笑嘻嘻地招呼说:“今天天气真好,你说是吗?”
是春阳带来这一转变。大家互相攀谈,所谈的不是那些有深度的话题,而像是隔着院落菜地的竹篱笆在唠着家常,又像是在街口偶遇驻足闲聊,就像旧日那样,人们在街上漫步,忽然间,老少都走在一起,倾谈起来,仿佛彼此毫无隔阂。
在这心醉的季节,也会偶尔生出对春的怜惜,就仿佛姑娘心爱的人马上要远赴他乡,离开自己的那种不舍的惆怅与伤感。而事实也是如此,从来都是时光任苒,阳春三月来得快,走得也快。可仔细想来,万物都要经历生与死、由稚气走向成熟的历程。无论是引人注目,还是平淡无奇,都要沿着那特定的时令轨迹,在自己特定的生存环境和空间,完成一段生命的壮举。所有春天萌动的万物,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用尽全部的热情,谱出一曲生命的颂歌。
这就是春,因这一场萌动的生命齐奏,像是畅饮了一杯浓郁扑鼻的甘醇,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一种令人心醉的神奇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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