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很想逃离这个屋子,逃到我故园的山路和田埂上。
脚随心走,我便归来,并蓄谋今晚不走了。
午后三四点,出来,走上这条至少走了一万次的路。就是它开启了我童年的欢笑歌哭,少年的烂漫忧伤。我踩着它走出村子,六上新疆,去想去的地方去。第一次出门十二三,现在刚好三十年。
我很想拉着你的手一起走走我的这条路,只有你才懂得我归来的心音。你说你回老家几乎找不到儿时的记忆,只有院墙脚我们攀爬的那个陡坡荆丛让你能感觉到先前,除此你找不到感觉,你就松懈了归乡的心。
我知道,归不去的才叫故乡,能归来的还只是家乡。我的申洼村三十年自然有沧海转变,但大体还能让我找到少时的呼吸和身影。哪块地里没有我挥锄的汗水,哪个山嘴没有我们割草的踟蹰呢?岭后那个坡是拉麦翻车的地方,现在那个干枯的水坑可是我们总来饮牛的所在。王岭的拐弯处有个磨坊,半夜里它昏黄的灯泡给我壮胆……我打下这几行字的时候,孩子们在谷水的六楼打游戏,你在沙发上等着我的消息。我现在在这个路口怀念你们,可我心念的故园就在脚下在身边,我今夜执着地把你们背叛。
下午的日光很毒,但我没感到热,我把有感觉的地方都拍照,我怕它们消失。我给你打电话的那一刻,村里战伟他妈——我八十六岁的大娘扛着锄走出了村子,烈日好像对她没有威力。我和大娘说着话,陪着她走了几十米,老人家就一头扎进地里开始劳作,她不知道我此刻心正依依。我回头望去,村口又立了一个人,几百米不能阻挡我的眼力,我大声喊他:“新会哥,过来拍拍吧!”他应了一声,慢慢走了过来。他问我啥时回来,我说了。他比我大三岁,我们初一时曾经同班。他初中毕业后几乎一步也没离开过申洼村。我指着东沟,面对八里山的方向说:“老哥,就是这个破村把我们都弄老了,你看现在咱们都是老头了!”他笑了,没回答。他头发已经稀少,且大部分是白的了。他说我这些年离开村子真是不错,我告诉他我觉得在村子时清贫却不缺欢笑,简单却十分快乐,我真想归来,回来就不想再回那个很近的小城。
他顿了顿,说村子里的人其实羡慕出去的人。这我当然理解。我没说,但我的归来,怎么能和三十年前一样呢?人心不同,世风早移,乡园的情怀总能战胜失落的遗憾,淡淡的感伤不能阻止我对它的投奔。我说我无数次想着三十年前村里一个个大门,计算着这大门里的兴衰。新会哥说他没有感到村子的变化,我说咱们小时候的小溪干了吧,那个杨柳夹岸的河堤谁能找到呢?他无语了。
母亲的坟在离我一百米的地边,父亲在西大路边和他的老哥弟们说着闲话。侄子侄女们在指点月亮,我在狗吠和羊咩中怀想我那些星散四方的发小。这里对程远河来说是指南针,乡梦不会休,我是读书人中最俗的吧!
我听见父亲在那边喊我,他的声音很大,传响很远,那自然是我的小名。我答应一声,得上去坡和他见面。上来坡东拐,正是茅店社林边的意境。一抬脚,上高中时回来取馍要钱的感觉一下子涌起,说不出的情丝浩浩荡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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