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母亲不是那次意外落水,我想她一定还健康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百零五岁的高龄更足以让我和全家的老老少少引以为豪啦!倘若她老人家能亲眼看到她的儿孙们如今过上的幸福生活,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整天笑得合不上嘴。可惜,在她八十九岁那一年八月的一个黎明,她悄悄地离开了我们。
十多年时光转瞬即逝,可对她老人家的怀念之情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六十多年前八月十四的傍晚,母亲生下了我,让我来到了这个困难的家庭迎接中秋。当时爸爸做做小行贩,每天清早从宁波行回一担新鲜海产挑到集市上,妈妈很早就得等在那儿抢占一个摊位,并且帮爸爸一起叫卖;在上海学牙医的大哥因抗战爆发由上海回到了家乡只好拖着孱弱的身体和二哥一起给人家放牛、打工,姐姐在家领着我。生活虽然清贫,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可不幸的是在我七岁那年,爸爸患病因无钱医治,在床上躺了不到十天就离开了我们。......这一切都是母亲在昏暗的菜油灯下做草鞋时告诉我的。两个哥哥给人家打工赚回的钱勉强只够一家人糊口,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就起早摸黑地打草鞋卖钱。穷人最知道穷人的苦,妈妈常说行贩是“上没肩胛,下磨脚底”,因而在我们自己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她还是常常将草鞋挂到凉亭里让过路的行人免费穿着。
解放那年我十岁了,大哥参加了土改工作队,二哥当上了民兵队长,姐姐结婚后又添了外甥,我也上了小学,一家人和乡亲们一样都翻了身。
妈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可她对文化人的尊重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也是八月的一个傍晚,我们村的晒场上围着一群人,我钻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两个大姐姐在那儿哭,人们问她俩为了什么,她们说是迷了路。我连忙回家告诉母亲,母亲二话不说就请这两位姐姐到了我们家。原来她俩是师范毕业生要去横溪一所学校报到,因乘错了航船,就找不到路了。妈妈让她俩吃了晚饭,还烧了热水给她俩洗脸洗脚,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去下应上学顺便就陪着这两位姐姐找到了去横溪的航船。放学回家,妈妈要我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像这两位姐姐一样做一个人民教师。
我二十二岁那年八月,终于回到家乡实现了做一个人民教师的愿望。那时妈妈已年近六旬,母子俩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中秋。
天有不测风云,几年以后的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我们一家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二哥是当权派(支部书记)、大哥是走资派(会计)、我成了反动文人(教师),还给我加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那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是八月的一天终于将我投进了无产阶级专政的牢笼里。可怜我那年迈的老母亲,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日日倚门而泣,夜夜凭窗流泪,......等到云开日出,她却成了老年痴呆!
浩劫已经过去,疮疤终将消退。当母亲清醒的时候,他总是念叨:“上半夜想想自己,下半夜想想人家。”要我忘掉过去的恩恩怨怨,给人家一份谅解、一份宽容。正是他老人家的教导让我走出了阴影,让生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又近八月中秋,妈妈,我们怀念你,我的儿甥们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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