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村庄形成的百年里,这个村庄的人充分地享受着农村的空气、阳光、田地、静谧和尊严,一代又一代。
春,夏,秋,冬,灿烂纯净的阳光中,村庄静谧,农人安泰。
土地,是农耕村庄的基础生存条件,村庄依赖土地实现自己的食物保障和心理安全。然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以各种方式走出去了,聪明的考取了大学再也不回归,有力气的选择到城里打工,年老的人也寻关系到城市里觅到一些看门的活路,大片的土地被废弃了,因为在土地躬耕一年换不回成本。
他们开始怀疑土地,质疑土地,抛弃土地。
万物土中生,大地最慷慨,也最吝啬。你遗弃了土地,必然遭到报复,从物质上与精神上都不例外。
乡村道路现在已经被国家硬化,田地里的庄稼却变成了成片的苹果树,还有大片的好地平地被铁丝网网起来——这是有眼光的城市人,带着眼光和资金,来攫取村庄的价值。
因为人们搬到村外统一规划的地方盖房屋,村子现在已经变成空城,一孔孔窑洞被推土机推平变成田地,村子里被诩为神树的百年大槐树,也因为失去窑洞沟壑的反衬矮小了许多,被土深深地拥埋,气势全无。
在这大槐树的附近,以前是村子的一个涝池,渭北旱原的村子一般都有一个这样的涝池,雨水旺时全村旮旮旯旯的水都汇聚在这里,天旱时村里人在这里洗衣服让牛饮水。而如今,这涝池已被填平,变成平展展的一块地。村子曾经的手工操作的'砖瓦窑,也废弃掉了,生出一人深的蒿草,以前,村人所用的砖都是从这里一块块烧出来的,烧时饮了水的就是青砖,没有饮水的就是红砖。
再往村子深处走,老窑洞旁边早年加盖的一些厦房,这曾炫赫的厦房变得低矮斑驳,落寞冷清,有一户的土墙上用粉笔写着“夜梦不祥,写在西墙,阳光一照,化为吉祥”,字迹尚可辨认。而窑背上的那个曾经充满神秘的芦苇壕,已经失去了郁郁葱葱,变得很浅薄,一眼就看穿了。以前这里是村庄的神秘所在,芦苇郁郁葱葱,深不见底,传说里边有一个筛子大的蛤蟆,成了精,阴天时就噶哇噶哇叫,很瘆人。在一年夏天被雷击了。
村子中心的小学被废弃,村庄最兴旺时,全村人都有一股子精神劲,上学时校长要敲击挂在树上的一块生铁,听到这生铁的声音,村民的一种敬仰、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而现在,人们把小孩带出村庄,在县里、在市里、在省城里的学校借读,这里没有生源,被废弃了。
村庄靠近大路的地方新房却越来越多,一把把锁无一例外地生着锈,这是因为人们都在外边打工,挣到钱盖了这些房子,但是只是在阴历年时才可能回来住几天。
人越来越少,村子少了以前的生气,再也找不到在南墙下晒太阳的一群群老人,找不见成群在大场里生龙活虎对打摔跤的少年,只有少部分离不开土地的人和老弱病残,站在田地里孤寂的劳作,大规模的劳作在这里已经成为一种记忆,没有了热火朝天和土地的交流、亲近。
机械化使得收割期变短,使得收割变得简单,机器开进去一袋烟功夫就完成了收割,颗粒归仓,没有庄严地仪式般的等待,没有漫长收割期的紧张和焦灼,没有了疲累后的收获感和幸福。
村庄啊,曾经的家园,为何变得这么陌生?
这个村庄的生命已经到了老年,失去了生命力和活力,荒凉、颓败、疲惫。在另一篇关于它的描写中,我将其描述成一个被遗忘在高原沟壑中的一粒羊屎蛋,冰冷而没有生气。
一次梦中,已经逝去的村庄的人们坐在地畔子上,眼光雄雄地说,“看,还是我们依靠土地把稳吧!希腊人都上街排队领取救济了”。
说完,满脸的皱纹核桃一样灿烂地绽开了……
其实城市里的人追根溯源都是农民,只是有的人走出去早,有的人走出去晚,但是,现在只剩很少的人还在守望着土地。
世事沧海桑田,而大地,总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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