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我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离家二十多公里的乡村中学教书。那时家乡尚未通公路,往返学校十分不便,从家里到学校要到隔壁乡的一个长途客运站坐车。每次都要先走四公里崎岖的乡间小道,再走四公里土石公路。那时候一周只休星期天一天,我通常周六下午回家,周一早上八点钟赶到学校上第一节课。不管交通怎么不方便,我基本上隔一两周回家一次,一来学校周末不开伙,二来我也想回家看看父母。
为了能八点前赶到学校上课,我早晨四点就得从家里出发,赶六点半从客运站出发的早班车。我一个人自然不敢天没亮就走这样的小道,每次都得由我爸爸陪我走完前半程布满荆棘的小路,等走到土石公路上后我们再分手。我继续赶路到车站,我爸爸则原路返回。凌晨四、五点钟外面还很黑,赶上没有月光的夜晚,在齐膝盖的茅草中穿行,要做到不迷路还真难。
有一次我们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在慌不择路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横着一条泛白而宽宽的马路。两人都很纳闷,因为这里不应该有这么宽的马路呀。等走近了才意识到这原来是我们先前过桥所跨过的那条河。我们应该早把河甩在身后了,却不知怎的走反了方向,跌跌撞撞地又转回来了。靠着河流的参照,我们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方位,于是又急急忙忙重新上路。
那时四周一片漆黑,两人共用一个手电筒,微弱的手电光只能勉强照着先行者的脚,后面的人就凭着记忆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一路上大部分路段都没有人家,黑夜里在这样的小路上赶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那次我们很高兴看到前面有一家人在屋外的禾坪里生火,听声音好象是起早宰猪以便赶集。此时此刻看到火光、听到人声,对我俩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虽然我和他们素不相识,我觉得他们就是来为我们壮胆的伙伴。多年后我和我爸爸回忆起那天的经历,他也还记得这个人家。他告诉我把我送到大路上后,他返回时还在这个人家屋外的火堆旁烤了很久的火,待天完全亮才继续赶路回家。听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震,我过去只想到我自己一个人急忙赶路、生怕误车的艰辛,却从来没有意识到我爸爸其实比我更难。我后半程路虽然是土石路,但毕竟是马路,而我爸爸却要独自一人再走一次这条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的荆棘小道。
到学校去难,从学校回家也不容易。虽然学校位于一条较繁忙的交通要道上,每天过往的客车很多,但在学校附近并没有固定的车站。过往客车只有当乘客需要在此下车时才会停车,只有这时我们才可趁机上车。那时客运都是国营,司机没有中途拉客的动力。如果没有乘客在此下车,是否停车就全凭司机当时的心情了。所以我们在这里等车,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够坐上车。有时候从中午十二点开始等车,到下午三、四点钟还没有坐上车。有一次我和当时随我在那所中学读书的妹妹等到下午五点还没有坐上车,于是我们决定走回家。从下午五点开始步行,到晚上十点多我们还没到家。最后扁平足的我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离家不远的一个亲戚家休息一宿,第二天再继续赶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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