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栽,其实就是杂交水稻,因其在栽种时植株少,所以被农民形象地称之为一根栽。也有的不怕麻烦,直观地描述为“三斤稻种栽一亩”。杂交水稻研制成功和推广,应该感谢著名的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不但使水稻增产解决了近一亿人的吃饭问题,而且大大减轻了农民种植水稻的劳动强度。
杂交水稻第一次走近豫南的淮河平原,大约在二十多年前,那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不像现在汕优、岗优、两优华占等名目繁多,我们就称它一根栽。那一年,快收麦子的时候,田里的秧苗都长了半尺深,能够移到大田里了,生产队会计从村里背回来半麻袋稻种,说是一根栽。会计喊人去分稻种,每人三两。因为早过了下秧苗的时节,有一些农户没有去。我到了会计的家里,会计正在往一个秤盘里放东西,他说一个人分三两,量太少,压不住定盘星,放上东西好称量。
我们在会计家等了好久,还有很多人没有到。会计说,不等了,就我们这些人分吧。于是开始称量。大家都抱怨稻种来得太晚了,有的说不知道这稻种行不行,不敢种,也有的说分到稻种拿回家喂鸡。我家人少,分摊九两,因为有一些人没来,会计说,这几家的都给你吧。我说求之不得,于是我就分了四斤多。
我把分来的一根栽稻种装在一个小袋子里,随手扔进了池塘——我们浸泡稻种都是这样,连袋子一同放在水塘里。到晚上,我把袋子捞上来,放在一个墙角里,第二天又给它扔进去。这样泡了两天捞上来不再扔了,它就静静地躺在墙角里。
又过了两天,感觉它该发芽了,我打开袋子一看,都露出了乳白色的小芽。我在秧田的地头找了一小片,用耙子搂一搂,就把种子撒进去。不久长出了秧苗。
因为这是一根栽,新品种,我们把它专门栽在一块田里,不和别的秧苗掺杂。栽秧的时候,我们完全把它当作一根栽。栽完后,看到一田白茫茫的,根本没有秧苗。过路的人看见了,说,这是吃饭的人不,别说吃稻子,就连稻草也吃不着。听了别人的谈论,我脸上火辣辣的,心想,这一块地又完了。
一根栽在田里艰难地生长,过了两个星期,开始分蘖了,不再是刚栽上去的一根苗。到后来完成分蘖,一棵足有十几根。再有人走过秧田,羡慕地说,嚯,这不就是原来的那一片白田吗?怎么都发严实了,撒坷垃也不漏啊!这是什么稻种啊?明年也种。
因为种子浸泡的晚,再加上一根栽生长期较长,那一年,其它稻子都收割了,我种的一块一根栽还没有成熟,孤独而寂寞地守候在田野与秋天为伴。后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在它未成熟时,就开始收割。一根栽植株高,茎粗壮,拿在手里像蒜薹一样沉甸甸的.,是一个绝对抗倒伏的好品种。一根栽穗大,籽粒饱满,一株有二百多粒,比常规稻种的两株都要多。因为没有完全成熟,靠穗子下面的籽粒还没有饱满,摊在打谷场上一碾,像麻雀屎一样把场面都染白了。虽然没有成熟,可产量不少,一亩顶两亩常规稻子。
有了我第一次的成功尝试,第二年,又有几家种植一根栽。经过几年的推广,这种袁隆平研制的高产杂交水稻,终于完全取代了常规的低劣品种。一根栽的推广,不仅使粮食产量成倍增长,而且大大减轻农民的劳动强度。
在没有一根栽的时候,还是在大集体的年代,当南湾灌渠开到家门口时,就开始种植水稻。那时都是常规稻种,清明泡稻,谷雨下秧,一到开春过罢清明,就开始泡稻种。富裕的生产队是用大缸浸泡,把种子放进大缸里,泡了两三天捞起来,放在生产队仓库的地面上,日夜有技术员守护着。晚上,盖上棉被,白天,气温高,就把被子揭开。要是温度过高,还要不断地翻抄。稻种生芽时俗称烧芽子对温度的要求严格,低了,生不出芽,高了,芽烧坏了。有时候技术员回家吃饭的功夫,温度过高,那一缸稻种就有可能烧坏,烧坏的稻种就分给社员喂鸡喂鸭子。有的家境特别贫寒,舍不得把分到的坏种子喂鸡,就把它晒干碾成米用来做饭,有点像胚芽米。这在现在不可想象,可是当年生活困难,只要有吃的就行,顾不上食品安全。我的一个朋友说他小时候看见地面上有一块红薯片,捡起来一看背面有一坨鸡屎,他抠一抠擦一擦,就吃掉了。我父亲说,他小时候把挖到的野菜用手捋一下菜根就放进嘴里,哪还顾得上洗呀。所谓饥不择食就是这样子吧。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在一根栽一统天下的今天,再也不会缺少吃的。如果是贫穷一点的生产队,买不起大缸,就挖一个长方体的池子,把稻种放进去,再灌上水浸泡,等泡好后也捞出来像上面说的那样等它发芽。
后来,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都分到户了,可是种植的还是这种常规水稻。不过泡稻种不再用大缸或池子,而是把种子装在袋子里,用绳子系着扔进池塘里。一亩田需一、二十种子,种十亩稻子就得一、二百斤。
种植常规稻子最麻烦的就是拔秧,早晨天不亮就起来,一个早晨能拔一百多,上午接着拔,吃过午饭再拔一会儿,然后把拔了大半天的秧苗拉到田里,到天黑就栽完了。一亩田得八百把秧苗,为了不误农时,农民把夜晚也用上了,所以在插秧的大忙季节里,秧田里一夜到亮都不断人。拔秧不像插秧,没有光抹黑也能干。傍晚,从田里插秧回来,趁着还有一点夕阳的亮光,先把秧田的稗草拔一拔,晚饭后掂着凳子就下田了。为了驱除寂寞和劳累,有的把收音机拿到地头,一边欣赏豫剧一边拔秧,双手不停地拔呀拔,嘴上跟着收音机哼两句《朝阳沟》《打金枝》,秧田里像开音乐会一样。晚归的和早起的在田里忙忙碌碌,当知更鸟叫着“割麦插禾”的时候,不管是男女,还是老少,除了留在家里做早饭的,都陆陆续续地下了田,又开始了一天紧张而繁忙的劳作。
种植一根栽就省去了抜秧的许多麻烦,一根栽一撮只需一根,不像常规水稻得七八根,所以一亩田几十把上百把就够了。早晨稍稍起早点,抜一个早晨就够栽一天。现在,农业科技得到普遍推广,采用了抛秧技术,有的用上了插秧机,农民永远结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劳作。先进的农业技术配上高产的一根栽,农民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当面对金灿灿黄橙橙的丰收原野,每一个曾经在土地上出过力流过汗的农民,都会从内心深处生出对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由衷的敬佩和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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