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末,总会忙里偷闲,回老家的宅院走走。尽管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迁居县城,但真正有亲近感和归属感的还是老宅。开开窗,掸掸尘,扫扫院,为果木花草浇浇水,剪剪枝,驱驱虫,坐在敞亮通透的房间小憩一会儿,让氤氲心底的尘俗在静怡中一丝一缕地淡化,那惬意不是能在县城的家所享受到的。
历经多年的风吹雨淋,老宅已露出些许衰相,但那一院的果木却越发篷碧。两棵核桃树的树冠竟然超越同龄银杏;石榴、柿子挨挨挤挤,枝头上挂着的一个个小精灵,你映我衬,浑然天成。风拂过枝桠,一院的浓碧宛若涌动的湖水。那些小精灵在阳光里撒欢跳跃,我的周身便沁芳弥漫。
“孙媳妇,回家看看呀?”邻家奶奶每每听到门响,都会摇着那既可驱虫蚊又可纳凉健体的芭蕉扇,颠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地走来打招呼。
“闲着没事,家来散散心,透透气。”我已习惯用这话回应邻家奶奶。
“孙媳妇欺负俺没进过城吧。就算俺见识短,可也知道城里人那日子过得,要多恣儿就有多恣儿,出门有轿车,上楼有电梯,热了有空调,冷了有暖气。一直听说城里到处都是散心的好地儿,一直都见那些年轻人巴巴地往城里钻,还从来没见有城里人往乡里跑。你这文化人就会糊弄俺这斗字不识的睁眼瞎。”邻家奶奶也习惯了用这话噎我。
邻家奶奶的观点:好乡不如破城。
我不否认烙印在老人意识里的陈念,也不否认城市某些方面远远优越乡下。不只是面前的老人,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所看到的都是都市的光鲜,都市的繁华,都市的飞跃。只有静下来细细品思,才意识到都市越来越不适于栖居。交相辉映的霓虹灯,炫耀身价的车辆,嘈杂的人流,在演奏现代旋律的同时,其毒副也正一步步侵蚀原本美好的生态。
远离喧嚣,远离浮华,远离雾霾,远离污染,走进自然,寻回原始生态,是呼吁,亦是时尚。很多有钱人都在想方设法去乡村买田筑房,庄园别墅已不为鲜。
工作之余,与同事闲聊,无不艳羡那些庄园的主儿。是啊,谁不想坐拥几十亩良田,筑一栋小洋楼?房前凉亭泳池,房侧花圃蔬果,房后竹林绿树;养几只鸡鸭,放几许牛羊,种几亩五谷;春看万紫千红,夏听浓荫飘蝉,秋享五谷硕果,冬赏冰天飞雪;食天然之农耕时代口味,居原始之绿色低碳。
憧憬是美好的,然现实却无法皆尽人意。芸芸众生,不可能谁都会拥有自己的庄园。有人说,我们这些工薪层还在为“一箪食,一瓢饮”堪忧,美丽的庄园也只能去做做梦罢了。
我却不尽为然。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是晋代五柳先生打造出来的绿色雅居。我没有先哲的'才思,没有先哲那极高的文学造诣,却有着远远优越先哲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我,虽有城乡两栖居,仍不可能“躬耕自资”。但我坚信,只要能像先哲那样安贫乐贱,尊重自然,固守自然,就不难看到心所向往的那片生态园。
都市也好,乡村也好,不管我们身居何地,不管是华厦还是蜗居,不管是庄园还是方丈之室,只要我们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能坚守心中的那一抹绿,就不难享受到“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的诗意栖居;只要我们在物质日益丰裕之时,能坚守心中那一抹绿,就不难看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只要我们在追求物质享受的同时,始终坚守住心中的那一抹绿,“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掬一缕风的惬意,揽一泓月的清白与通透,煮一壶甘泉,品一杯香茗,尽情呼吸”的日子就永不飞逝。
五柳先生的“桃花源”,刘禹锡的“陋室”,归有光的“项脊轩”,无不在昭示我们,走进自然容易,打造农耕时代的口味容易,寻回原本的绿色低碳亦非难事,根本无需丰厚的物质后盾。
一张纸,一滴水,一度电,一件衣,使用有节;一棵树,一盆花,一片草,一条河,一只鸟,爱护有加,我们的头顶就会是绿天,我们的脚下就会是绿地,我们的世界就会是一个巨大的绿色庄园。
看看敞亮通透的房舍,看看满院的金果葱茏,看看门前的小河流水,再看看老人手里的芭蕉扇,我哑然笑了。
哦,农耕时代的味道和原始的绿色低碳岂不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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