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在老家的中学教书,为了促进山区学生全面发展,学校开办了几个课外兴趣班,我负责音乐,另一个同姓老师负责美术。他的课堂是自由的,学生可以随意选座位,也可以随意走动观摩。起初弟子挺多,几节素描课后大部分弟子觉得没意思,转而参加别的兴趣班去了,剩下的也就十来个人。一次我去他的教室找东西,恰遇他在批评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说是因学习不专心,习作敷衍潦草等等,训完了一屁股坐在教室拐角的长凳上长吁短叹,挨批评者却不以为然,侧脸窃笑,眼珠子溜溜的转。末了,欢欢地跑过去给老师倒茶递水,走着还扭着腰,颇有些滑稽,老师一脸严肃的接过大水杯灌一口,无语。闲聊时老师对我说你这个涛弟很聪明,就是有点儿晃,因为很多年没有在老家居住,对这个眼前这个同宗的弟弟真是有些陌生,也因没有在自己的班上,根本就不了解。后来他却成立老师的得意门生,再后来他考取了县职业中学美术班,从此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前年夏天我去省城看望父母,一天中午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后对方直呼我:哥。当时有点懵,怀疑是谁打错了也没有急于应答,见无应答,对方才提醒:“哥,你可能记不得我了吧,我是刘忠涛,你兄弟。” 我一时愕然,这个十多年没有见面的兄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居然还知道我的电话号码。顿时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虎头虎脑,动作滑稽的少年,正在接受老师的批评,老师一脸严肃,他一脸窃喜……
我约他到家里来,他欣然答应了。于是我就提前就去了公交站迎接,那天天气很热,街上的行人在滚滚热浪中纷纷加快了脚步,我站在商铺门口的阴凉处目光在下车的人群中搜索着。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直到听到有人叫我的时候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忠涛已经从站台向我走来。眼前的他身材清瘦,着一身浅色对襟衣衫,领口微微敞开,一头短发,带一副眼镜,看上去精神洒脱,温文尔雅,没有一点印象中的样子,如果不主动与我打招呼,我是认不出来的,我们激动的握手感慨,同叙往事。
那天父母见到了从未谋面的老家侄儿也很高兴,母亲特意多做了几个菜,让我们兄弟喝点酒,我们就敞开了酒量,豪饮畅谈,从老家到城市,从过去到现在,聊了很多很久。他告诉我读完职业中学后上了西安美院,大学没有读完就去了南方打拼,曾经也过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最终有了自己的事业,商场的博弈让他感到很疲惫,于是选择了退出,投袂而起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热爱的艺术创作之中。起初只是个普通的文艺评论自由撰稿人,后来就成了陕西国画院在职文学艺术评论家,在圈内已经小有名气,缘其作品文风高古,禅意盎然,少林高僧见其颇有佛缘,收为俗家弟子,赐法号一尘。此后我们便隔三差五打打电话,偶尔也能见上一次,这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忘年交,我也习惯称他为一尘。
一尘对艺术的追求是狂热的,为完成一件作品熬个通宵是常有的事,每次读了他的文章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震撼,感慨的同时更觉得他是一位穿越时空疾步在艺林中的行者,能把古典和传统,现代和文明融会贯通,在广袤的艺术原野上能独辟蹊径,一路狂奔,探寻作者的心灵的绿洲和思想的源泉。他习惯博古论今,通过纵向分析和横向比较,把艺术家的作品分析的酣畅淋漓,张扬时气贯长虹,排山倒海,含蓄时细腻无华,行云流水,雅致的文字和简练的语言中散发着一种充满朝气的文雅。
一尘对文艺的眼光是犀利的,他能站在一个思想者的高度去分析一件作品,把艺术家的作品从技到艺,从表象到内涵,解析的淋漓尽致,这些对于很多画家来说,可能自己也不知道的自己作品中到底有蕴含了多么深刻的内涵。他的评论就像一位无声的导师在阐释一件作品,总会让人从不同的视角去欣赏作品,并能从中悟出很多人生哲理。也常因自己对作品评价的观点和看法与同行存在分歧而受到业内人士的异议,但他从不反驳,只是谦虚接受,完了说只有排斥才有吸引,只有不同才有相同。
一尘是个热心肠,很健谈,平日里除了画画写作以外喜欢广交朋友,只要能合得来,聊到一起的见面就是朋友,不论身份高低,贫富贵贱,喝酒不论度数,抽烟不论价钱,朋友中有文人雅士,富贵商贾,也有普通人士。他热情好客,遇到熟人必先打招呼,从不因为自己在事业上有所成绩而自居,即使是初次见面的人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感觉。到国画院任职后,更是个大忙人了,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一直为促进地方的艺术事业的发展做着不断的努力。
在这个追求物质富足的时代,一尘却能身处繁华都市独享清贫,这是很多老家人难以接受理解的,在老家亲邻的眼里不算是有钱人,多少有些偏见,我却对他很钦佩,因为他是思想富裕的人,他也在创业,只不过是与别人创业的思想和眼光不同罢了,相信他会在追梦的旅途上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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