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老一年,麦熟一夜。立夏后还是青青绿绿的麦子,经夏季热风一夜吹拂,就泛枇杷黄了。童年时,我总是恨麦子黄得太慢太慢了。天天吃山芋、胡萝卜,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菜儿,吃得浑身乏力,村子里孩子便编起了“土儿歌”:“麦儿香,麦儿黄,嘴里馋,吃不上,心里慌……”传唱到妈妈耳朵里,她就追着我和妹妹骂:“小东西呀,饿死鬼变的,哪一顿少你们吃的了。”于是,我们时时都盼着吃新麦。
终于小麦泛黄了,连夜割下,放在场里垫块石板打麦脱粒。“噼噼啪,噼噼啪,男女老少来打麦。麦子多,麦子好,磨面做馍馍。馍馍香,馍馍甜,送给爷爷奶奶尝一尝……”我们一群孩子又笑咪咪地唱开了村校王老师新编的时令儿歌,边唱边打麦子,巴望着早一点吃上新麦做的馍馍,那么白、那么暄,真香甜,不用菜也能吃五六个。当时,我只有一个心愿,若能饱饱地吃上一顿白面馒,就是死了也心甘!
天气很热,就赤膊打麦,怕麦芒刺人,浑身奇痒,反正麦子打完后可以跳进门口池塘里洗个澡。只是麦子没有全熟,很劲地掼了几十下,也打不干净,妈妈就在一旁用手搓着未打下的青麦粒。碰巧天又阴雨,只能把麦子放在锅里炒。炒半干了,放在石磨里磨,实际上只能压扁,压碎,筛不出粉来,就连皮带粉一起倒进锅里煮,熬成了小麦粥,也真香呀,一次能喝三大碗!吃了麦粥后,天才放晴,麦子晒干扬净了。心想这下能美美地吃一顿白面条,白馒头了,谁知妈妈不仅不筛去麦皮,还掺进不少山芋粉和荞麦面,蒸出来的馍馍不是黑黑的,就是黄黄的。下面条时,妈妈尽放些瓠子和南瓜稠汤,我和妹妹碗里还有些面条,爸爸妈妈碗里尽是青青绿禄的瓜菜。有什么办法呢?就那么几粒麦子,要数着吃到新米下市,两个来月,青黄不接,不“瓜菜代”能够吗?
吃饱白面馍的梦,直到农村实行“大包干”后,爸爸妈妈不仅把田头地角都种上小麦,甚至连院前屋后巴掌大的地落也不放过,头一年就获得大丰收。我参军后,妹妹来信说,咱家夏秋两季大囤满小囤流,再不用为吃白馒头、香米饭犯愁了,家里还自购了一架电动脱粒机呢,开关一按,呼隆隆个把小时就解决问题了。表弟来信也告诉我,他家不仅圆了吃饱白面馍头的梦,家里还时常吃上糖包子、肉包子、春卷呢。
1998年,我携妻儿转业回故乡,农村确实大变样了,没有哪家再为吃喝犯愁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流灌溉,机械耕种再也不是农民朋友梦中的期盼。爸爸妈妈老了,已不再种田,我把二老接进城里,自己则在办公室、家里两点一线来回跑,很少出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麦子又由青变黄,新麦香离我越来越远了,可我对它的思念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浓了。
但,有桩事,我心里挺添堵,我儿子都十七、八岁了,吃包子常常只掏馅子,包子皮被丢在一旁,再看看妹妹还有同事们家的孩子也是一个德性,每看到这情景,心里就堵得慌,自然而然就想起小时候传唱的土儿歌,还有那令人魂牵梦绕的新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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