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背起行囊,到各地游览一番,以尽雅兴。只是两家父母年纪都大了,不宜远行。尤其岳母身体不好,需要有人在身边。旅游之事,便无从谈起。前几天还写了首打油诗《自问》以解嘲:一天两天三四天,五六七八十百天。何时扬帆满江碧,裁下云霞做诗笺。可见,平日里不吸烟,不喝酒,不跳舞,不打牌的我,对旅行还是情有独钟的,尤为眷恋置身于天地山水之间那种心灵的纯净与淡然。
这天,因保姆有事回家,便和妻住在岳父家里,照顾二老。晚上闲暇无事时,忽然想起楼前常走过的枫叶广场,便来到窗前,拉开帷帘,向外望去。不想随意一瞧,竟然呆住,一时不知是在醒中还是梦里了。只见白日里极尽温柔的太子河,仿佛注入了情感似的,在暮霭里更加妩媚。在沿岸灯光的映照下,粼光点点,如满天星斗碎玉般洒落在晶亮的光盘上。不知怎的,这时我忽然想起了被誉为“天下第一水乡”的周庄,周庄的水也是这么柔,不过却没有这儿的水宽,也不如这儿的水清亮。周庄所以有名,大概由于它是在水上建的镇子,镇上有古朴的亭台楼阁,有小巧精致的石拱桥,和许多来来往往代步用的小船,人文的氛围浓了些罢。而太子河上没有行船,也无建筑,更偏重自然景观。至于为何缺少名气,我想,不是景色不如周庄优美,不过缺少些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罢了。其实,太子河并不匮乏历史。古时太子河称作衍水,因战国时燕太子丹刺杀秦王失败后躲避于此,人们为了纪念他的壮举而更名为太子河。那时的衍水,水势浩大,湍急流深,极像个粗壮豪放的武夫,也可想象成太子丹刺杀不成流下的悲怆的泪水。而此时的太子河,与旧时衍水的风格大相径庭,已活脱脱变成个婀娜的秀女,清丽温婉之至了。即便是泪水,也早就没有了悲怆或愁怨的内容。毕竟过了两千多年,那段历史已相当久远了。许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还是有很大变化的。
楼下的枫叶广场端坐在夜幕中。邻近河边的那排婀娜的绿柳此时完完全全湮没在夜色里,早已见不到她那婆娑的倩影。同样见不着的还有广场周围那一簇簇、一丛丛悄然绽放的紫丁香,更遑论河对岸稍远些的平顶山了。唯有空气里还嗅得到阵阵的花香,轻烟薄雾似的弥散在暮霭里。这里白天就很安静,虽然前来放松休闲的人很多,但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只有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到了夜晚就愈发静谧了。广场上装有许多射灯,或黄或绿,或柔或强,光线七斜八竖地投射在夜空中、树丛里、河面上。很是奇怪,每每在别处见到绿色的灯光,尤其在夜深人静时,心里总是有些发毛,感觉那绿光特别瘆人,诡秘得很。可不知为何,这里的绿光却毫无半点恐怖的感觉,甚至满是柔和,如班得瑞的乐曲清灵空妙,让人心静止水。
河对岸是碧水云天小区,那一排排耸立的楼群,在夜幕中隐匿起高大的身躯,如雕刻一般,静静伫立在河边。楼群外沿镶着一圈彩灯,显出高楼的轮廓,幽幽地闪着蓝光,惹人遐想。许是灯箱出了问题,碧水云天的碧字,在夜空中已失去了踪影,只有水云天三个大字在苍茫里放着红光,格外醒目。红影清投,灯彩映在水里,在泛着涟漪的波光中摇曳着,织着幻境的梦。而这极轻柔的梦在恬静的夜空里缓缓地飘着,若美丽的风筝在天穹里漫舞,舞在诗样的画卷里,舞向天的尽头。仿佛汨着的不是河水,而是克莱德曼灵巧的指尖下流淌的琴音了。
碧水云天的近旁,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山上有一建筑,是座水厂。小山虽不起眼,平常也少有人注意,可是到了傍晚,山顶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跟欧洲古城堡似的。因建于山顶,又如布达拉宫一般,甚为壮美,已然成了太子河两岸最奇妙的景观。山顶建有房屋和圆柱形水塔,远远望去,整个山顶熠熠生辉,又极像一座神圣的教堂。那流溢的灯光,柔柔的,亮亮的,有如恬静的夜空里缭绕着的教堂的钟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难以相信面前这实实的所在,恍然如梦似的,心里蓦然有了种“波光灯影,花香如雾,便胜却江南无数”的感觉。
谁知正近乎贪婪地观赏着,这时妻翻了个身,嘟囔道:太晚了,快睡吧。我这才收回眼帘,躺在床上,却很久无法安睡。此时我方醒悟过来:生活在如此恬静淡雅的画面里,守着幻化般极美的景致,我却要四处去游历,这该是多么荒诞的想法呵。就犹如抱着金饭碗去讨饭,未免有些过于滑稽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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