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工作后,我印象中春节最有气氛的日子不是大年初一到初三,而是之前的几天时间,大约是从多数单位放假到除夕这几天。不管天寒地冻,风雪交加,阴霏湿冷,都挡不住拖儿带女大包小包的归心似箭。放假令一下,整个华夏大地就象一场盛大开席的麻将一样,麻将籽一股脑儿从四面八方撒到了桌面上,斜的侧的趴着的倒立的,叭叭啦啦七手八脚开始洗牌,火车轮船汽车飞机摩托车能用上的全上了阵,每个车站都人潮涌动,冷雨寒风严霜冰雪全不在话下,陆路水路空中各自沿各自的路开始往家码牌。城市就象是一池春水里投下一粒石子,鱼虾四散而去,又渐次平静,街上一天天空寂,店铺次第关门,而乡村就象涨潮似的一天天热闹起来,平曰空空荡荡的村道这时挤满了人和车,人声喇叭声交相辉映,扎眼的车身颜色和花花绿绿的服装把街道填充成五色的彩带?
也许是南方特有的天气使然,故乡春节前后差不多算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好天气也极少,多数都是阴雨绵绵,又阴又冷,湿漉漉的一片。 平时冬日若是天气如此,街上总是人流稀少,即使少数几个上街买菜的人也象是羽毛沾湿的鸟,钩头缩颈,踮着脚匆匆走过,可是春节前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临除夕那几天,街上总是人流如织,挨挨挤挤,拎着东西来回穿梭的、立在街边互相寒喧的、试衣试鞋挑菜买肉的……只要不是下着雨,即使没买东西,有些人也会到街上来回晃来晃去看热闹,多数的人还是忙忙碌碌采办着年货。街路的中间踩出一条明显的泥印,零星掉着些烂菜叶、稻草之类,踩上去滋渣滋渣的。街道的两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菜摊,那些规模比较大的菜摊多是外面“进口”批发来的菜,肥大,鲜嫩,卖相极好,多以称重计价,本地的多是菜农自已挑到街上卖,用稻草捆成一把一把,用竹篮或粪箕装着摆在街边,还有各种各样的炖肉用的青草药、粘着黄泥的冬笋……和着潮湿的空气,一切都是水水的?
随便走进一户农家,也总是水汽氤氲,桶里盆里都泡着笋干、魔芋、豆腐,洗好的青菜正摆开沥着水,锅里正烧着热水,婆婆/妈妈们全副武装,围了围裙,戴了袖套,一 瓢一瓢舀出热水浇到刚杀了生的鸡鸭身上,一手拎着鸡鸭的脚在水盆里来回翻弄着,另一只手极快地拔着毛,阵阵白色的蒸汽蒸腾着,飘散着,爷爷奶奶慈祥的皱脸、小儿孙们艳丽的童装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做年糕的人家这时正把木桶里刚蒸好冒着热汽的糯米倒进石臼,邻里年轻力壮的都脱了外衣,轮流拿着大木锺捶打着年糕,沉闷有力而节奏节清晰的木锤声混合着孙子孙女们的尖叫和叽喳声,充满了春的生趣?
除夕那天傍晚后,一切尘埃落定,除了极少数的还是途中风雨兼程外,多数的“麻将籽”们各自都码到各自的家里,街上冷冷清清,村子如一池平静的春水,每家每户围桌而坐吃着年夜饭,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不时荡漾着麻将的洗牌声、电视里春晚的歌声夹杂着小儿们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直到辞旧迎新的震天鞭炮声划破夜空,如潮水一般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春节之后就是春耕的开始了,干涸了一冬的田里灌满了水,泥土泡软了,农民挥动锄头,把长了草的土翻了个身,用新泥重新筑了田埂,乳汁般的春水从田埂的开口处溢出,沿着一级一级的梯田次第流淌到河里。成年的男男女女们照例背上行囊,大包小包,作别父老乡亲,如退潮的流水一般返回到都市,乡村又渐次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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