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家就一直管理果园。少的时候是一片苹果园,多的时候则是一片苹果园和一片梨园,苹果树是自己家里栽种的,梨园则是租的村里的。父亲和母亲在果园里辛辛苦苦地忙活大半年,最后的收入却很微薄,扣除交付给我和姐姐的学费和生活费外,所剩无几。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在心中愧疚:我为自己曾经的调皮捣蛋到处惹祸而愧疚,我为自己曾经的疏于学习懒散生活而愧疚,我是拿着他们的血汗钱在浪费青春。父亲和母亲忙活了大半生,好不容易才把我供到毕业,期间的辛苦怎么可能用一两句话说得清。刚踏入社会的我却没有能力回馈他们多少,我的工资实在是可怜,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后几近月光。随着我年龄的长大,他们还得为我操心这操心那的。年初的时候为我买房,父亲头上的白发又增添了不少。我心里着急,恨自己本事太小,工作两年了也没能让他过上好日子。
苹果、梨和桃这些常见的水果我家都曾种过,管理的方法大同小异。管理过果园的人都应该知道,果树是需要精心管理的。我们需要像伺候家里的长辈一样好生地对待果树,授粉、套袋、浇水、施肥、打药等等,哪样都不能少,哪样都不能马虎大意,否则后果会很严重,轻则减产、病害,重则果树死亡。每年冬天当果树的叶子落光的时候,父亲都会去剪树枝并顺便梳理一下果园果树的整体密度和布局。剪树枝是为了让果树更好的生长,所以必须把那些不挂果的枝和有病的枝剪掉。果树和人一样,也会生病,最常见的就是枝的干枯,这就像人的四肢一样,长时间没有血液流通就会坏死。这些干枯的树枝不仅不会长果,而且会占地方,硬硬的枝条很容易伤人。因此必须剪掉这些枝条,除去枯树枝后节省果树空间的同时,还可以为家里提供燃料烧火做饭取暖,真是一举多得。
自从我大学毕业,家里的经济压力少了很多,梨园恰好在这时候到期,因此就没再续租,父亲和母亲就一直专心的管理着家里的苹果园。去年我家的苹果园坐果率一般,可能是授粉的时候蜜蜂太少,也可能是果树开花的时候被冻了,更有可能是树木的苍老得病。到了冬天,父亲把许多老树清理了一下,树枝树干剪掉锯掉了很多。年后,父亲也没时间收拾,除了田里的农活外,他还要忙着给苹果授粉和套袋。直到前几天我回老家,我们才得空把这些伐掉的老树收拾了一下,胳膊粗的树枝和大腿粗的树干收拾了整整一三轮车。这些树老了,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年,树干和树枝有些干枯,满身伤痕,不能再多挂几个苹果。虽然对于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树我们也蛮有感情的,当电锯锯在它们的躯干上的时候,我们仿佛能听到它们痛苦的呻吟,心里满是不舍,但是为了生计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伐倒它们。
回到家,我们急急忙忙地卸完车。看着有点阴沉的天空随时可能下雨,我来不及休息,就和父亲就开始了剧木头大业。剧木头,只有三个字,听起来应该很简单。其实不然,整过过程走下来,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原来剧木头也孕育着大智慧。个中道理,只有锯过木头的人才能体会。我是递木头的人,负责控制木头;父亲是操作电锯的人,负责锯木头,两个人的配合显得尤其重要。
由于果树长得不像杨树和松树那般挺直,枝干和树枝都是弯曲的,所以对锯的位置的和剧的方向要求比较高。电锯在电流的驱动下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链条急速旋转,每每看到链条中隐藏着小小的弯刃,我总会想起了电影中的血滴子这种武器。我心里会有点小慌张,有一阵寒颤。我不适应农活的手根部受不了树皮的粗糙,父亲早有准备的给了我一副手掌带有胶皮的线手套,这样我的手就不会受伤。父亲找来了一个凳子,将待剧木头垫高的同时,也可以让我在放木头的时候借力,这样在他锯木头的时候方便了很多,并且也不会让电锯碰到地面。刚开始,我先找了几根胳膊粗细的小树枝试锯,电锯果然是锋利,一两秒钟就锯断了木头。一截一米半的木头很快就被锯成了三十公分左右的一块块的木条,只留下了点点木屑。父亲熟练的操作着电锯,锯和停的火候掌握的很老练。我在经过了几次试探之后,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担心电锯的安全性问题。于是乎,我取来一棵树的躯干,大约有两米长,根部有我大腿粗细,我抱起来都挺吃力的。我抱着树的根部把它拖上了凳子,父亲见我抱不太动,也出手帮我扶了一下。我见父亲一手持剧,一手扶着树干,生怕有什么危险,情急之中一下子就按稳了树干。父亲将锯齿靠在要切割的地方,慢慢按下按钮,电锯慢慢加速,快速转动的电锯带动着树的躯干在颤抖。我有点按不住的时候,灵机一动,一屁股坐着树躯干稍微靠顶的地方,再双手用力按住它,树干抖动降低了很多。一段时间后,父亲终于把那截根部锯了下来,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法炮制,我们很快的将这根木头锯完,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木头,我不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接下来的过程仿佛简单了很多,我和父亲配合的越来越默契。我递木头的位置越来越合适,父亲下锯也越来越方便,我们锯得也越来越快。有些长有粗粗的侧枝的树干是个大难题,我们不能再按老方法处理它们。只好根据树干的走向,有时候是横着放倒树干,先锯掉侧枝;有时候则是把树干竖起来,再锯掉侧枝;总之,遵守了先易后难的原则,分别解决它们。在电锯持续的轰鸣中,地上堆满了越来越多的木头,也堆积了越来越多的木屑。父亲和我的身上也开始冒汗。我们时不时地挪动一下凳子的位置,以便更近距离、更舒服的锯木头,我们的胳膊、脚上、衣服和裤子上满是木屑,脏的要命,但剩余的木头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我们用了大约两个小时就锯完了那一车木头,汗水湿透了我和父亲的衣衫。我擦了擦汗,父亲则收好电锯后坐在凳子上抽起了烟。
父亲抽完烟后让我回家歇着去,看着满地的木头,我怎能忍心让父亲自己独自收拾满地的木头和木屑。我坚持要和父亲收拾木头,父亲只好微笑答应。他从院子里推来了独轮车,上面有个柳条编制的筐子,能够装不少东西。我们将木头扔进筐里,木头自然而然地就会交错排列,不会掉到筐外。我不禁感慨,大自然才是最厉害的设计师,错乱排放的木头,会受重力影响形成最合适当下格局的建筑结构。
我们很快装满了一木筐,父亲将独轮车推进院子东头的一个储存室。只见那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堆放了很多木头,那是父亲自己抽空堆的。看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堵得慌,父亲劳累了大半辈子,如今我已经毕业几年了,他还要干这么多活,不能享几天清福。我们还是分工干活,我负责从木筐中拿木头然后递给他,父亲则负责将木头堆放整齐。堆木头是个技术活,木头的长短粗细都会对整体布局造成影响,我怕我堆起来的木堆会倒塌;同时堆木头也是个体力活,胳膊长时间的处于悬空的状态,肌肉很容易疲劳,父亲见不得我胳膊发抖的样子。两个人的配合果然很快,很快一木筐木头就见底,我们的额头又冒出了汗水。我拉起小车就往外走,我们两个重新装筐,堆木头,大约四五趟之后,终于将这些木头搞定了。我虽然满身汗水和泥土,但还是抢先用笤帚扫了扫地上的木屑,用铁锨铲到篓子里,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父亲比我更需要休息。这些木屑晚上烧火的时候正好用掉,这应该是最好的燃料了,洒上一把,用鼓风机一吹,火星喷射像星星一样特别好看。
我招呼父亲先去洗澡,我则打了满满一脸盆水,好好地洗了洗脸、脖子、胳膊和腿脚,水变得脏兮兮的,不禁心中感慨父亲每天这样辛勤地劳作真不容易,我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努力挣钱让他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晚上,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和脖子,看着父亲贴着膏药的身体,眼眶有点湿润。父母用大半生照看着这片果园,温饱了我们这个家庭,供养着我和姐姐上学。姐姐很懂事,初中毕业就早早地下学外出打工,挣钱补贴家用;而我只需要无忧忧虑地读书,考入大学。如今大学毕业的我,靠着家里的帮助,在青岛这个城市也扎下了根。我从心里感激他们为我付出的一切,我一定要努力工作,积极进取。在未来我一定要过上好日子,同时也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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