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针以后,我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我是小白兔,我爱吃青菜。”一个甜甜的童声让我不由抬起头来。
对面床上的一个小女孩也在挂着点滴。陪伴她的是一位老人。大概是小女孩的爷爷或外公吧,我猜想着。
小女孩穿着粉色公主裙,脚上是一双白色小皮鞋,漂亮得像芭比娃娃。老人皮肤黝黑,一脸沧桑,穿了一件暗蓝色的有些褪色的褂子,一条灰色裤子,裤腿上隐隐约约有几点泥星子。
老人模仿着小女孩的声调说:“我是孙悟空,我会变青菜。”他把双手藏到背后,口中念念有词:“变变变,变变变。”忽然间,他又把双手平伸到小女孩面前:“青菜变出来喽——”
小女孩歪头想了想说:“我是大熊猫,我要吃竹子。”
“我是猪八戒,猪八戒给桃桃摘竹子去。”老人起身学着猪八戒的动作,在床前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
小女孩被逗得咯咯大笑。清脆的笑声像五月的风中摇动的风铃。老人也憨憨地笑着,仿佛一生的辛苦,一世的操劳,在这一刻得到圆满报答。
“我是,我是,我是……”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想不起来该怎么说了。
我脱口接道:“我是小仙女。”
小女孩往我这边看一眼,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出笑容。她神气地说:“我是小仙女。”说完,挑战地望着老人。
“我是小矮人,专门保护小仙女。”老人迅速接道。
小女孩又“求救”地望向我。我一笑,说:“小仙女要吃天上的仙桃。”
“小仙女要吃天上的仙桃。”
“这个,这个……”老人装模作样地挠挠头。
“噢——够不到了吧?”
“怎么够不到,我会做梯子呀。我要做一个这么高的梯子。”老人双臂平伸比划着。
“我不吃仙桃了。”小女孩突然说。
“咋了?”
“梯子那么高,要是你摔倒了怎么办?”
小女孩一下子没了兴趣。好像是玩累了,她不再说话。
老人看了看针架上的吊瓶,还有半瓶水没下完。她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小女孩偎在老人胸前,摆弄着老人的衣扣,慢慢地睡着了。
老人轻轻地把孩子放在床上,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盖在孩子身上。他在床边坐下来,轻轻地把熟睡中的孩子扎有针头的左手放好,把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大手掌里。他静静地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目光那么专注。他满脸的爱意使我觉得一不小心就会像水一样溢出来。那张被风霜浸染的刻满皱纹的脸因爱而显得那么圣洁。
老人不时地看看吊瓶,不时地掖掖或拉拉孩子身上本已盖好的衣服,不时地摸摸孩子的额头。他把盖在孩子身上的衣服掀开一个角,过了一会儿,似乎怕冻着孩子,又把衣服盖好了。他又去摸孩子的额头,发现有细小的汗珠,从兜里掏出纸巾,在孩子的额头小心地揩拭。他再把孩子身上的衣服拿开,只用衣服的一个角搭着孩子的肚子。只一小会儿,他又把整件衣服给孩子从上到下盖好了。
病房里安静极了!
这是一家私人诊所。病房玻璃门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上车水马龙,有着红尘里的喧嚣。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如伞的树冠在半空中对接出一条深绿色的拱形长廊。五月的天气,是最宜人的天气,不热不冷。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漫天的霞光透过树的枝叶斑驳地映进病房……
“您是孩子的?”我忍不住轻声问。
老人小声说:“爷爷。”停了一下,他又说:“我在乡下住,听说孩子感冒了,发烧,来看看。”
吊瓶快下完时,孩子醒了。她看看吊瓶,哭了起来。老人忙把孩子抱起来:“桃桃乖,桃桃乖,拔了针,咱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我对孩子说:“桃桃是小仙女,小仙女不可以哭哦。”
孩子果然安静下来。我又问:“桃桃几岁了?”“三岁半。”
吊瓶里的水下完了。小女孩乖乖地让护士拔了针。
老人一只手按住孩子左手的针眼儿,一只手笨拙地把自己的衣服往孩子身上套:“外面起风了,可别闪了汗。来,穿上衣裳,爷爷给桃桃买好吃的。”
“那爷爷冷了怎么办?”
“爷爷不冷。”
“爷爷穿。”
“桃桃穿。”
病房的玻璃门忽地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一件宝蓝色的连衣裙配一双大红色的细高跟鞋,使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夸张。金色的头发烫成大卷堆在肩上,一对大耳环在耳朵下面晃晃悠悠的。
“宝贝儿,妈妈来啦!”年轻女子一把抱过小女孩,顺手扯过套在孩子身上的老人的衣服,往床上一扔,对老人说:“你怎么给孩子穿这衣服!”老人无措地站在一旁,讷讷地说:“孩子刚拔了针,别冻着了。”
“走喽,宝贝儿。”年轻女子抱起孩子,推开玻璃门,闪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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