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了,带来了几滴零碎的雨水,雨水飘落在地板上,没有湿的印子,太阳光不甘失去它的光彩,似乎越来越强烈,它不会轻易地退出夏的束缚,可“立秋” 这季节就是来了,秋也随着夜雾的降临而来,老屋人去楼空,就连平时吱吱喳喳的麻雀也一并寂静,只有那一颗伴随着老屋一起走过来的柞子树,树上的叶子被晚风轻轻吹响,还在叨念那尘封的往事……
儿子周六从另一个城市带回一袋梨子,告诉我说:“这梨子是我的同学从家乡炎陵县挑选的高山雪晶梨,又甜又脆,蛮好吃的。”听着,听着,我脑海里立即现出了我母亲生前的形象,人是很奇怪的物种,有时一句话可以影响一个人,有时一件小事会给一家人的心里留下了永不遗忘的故事。
六十五年前的一个傍晚,母亲躺在床上,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她往日那丰润的双颊瘦下去了,一双有神的眼睛显得更大了,脸上泛着菜青色,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床边一双年幼的子女,父亲为了病在床上快半年的母亲要吃梨子,今晨天还没大亮,就去50里外的永丰街上买梨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她闭了一下眼睛,又闪动了一下,我们知道,她是在盼望父亲,这时,门打开了,父亲满头大汗走了进来,一脚踏进寝房,拿出一个李子放在母亲那双手上,这时一颗亮晶的泪水就涌现在母亲的脸上,同时,现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父亲又拿出一个,洗干净以后,削一小片送到母亲的咀里,她微微张开了咀唇,接住了,再削笫二片递上去时,她摇了摇头,慢慢入睡了,快半夜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静,静得可怕,等志三太爷拿来火把照亮时,母亲在父亲身边永远地闭上了眼晴,而手里还拿着这个梨子,一直没有松手……
就是这一个梨子,在我的脑子里贮存了几十个年头,在母亲的最后时候,那时咀里吐不出一个“爱” 字,而生活中的爱,时常体现在行动上、无声语言中,两种都可以是爱,只是方式不同,后者可以更确切地说是:懂。我无法再清楚地向别人刻画母亲的形象,只知道母亲是当时只32岁,解放前的长沙女校毕业生、她让父亲去接受新观念,成为革命者,她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她还会懂点医理、草药之类的知识。乡亲们小病小痛找她料理一下、乡邻闹纠纷了让她调解一番、当她得知谁家小孩饿了,她准会叫我送点吃的东西过去。她的手,抚摸过最深的岁月,那些跳动的灵魂,指引着生命的方向。回头再看了看这个世界,终于,在一条奔向远方的山道上,她却离开了那些孤单的黑夜,以后可只有我知道了。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我拖着我人生的疲惫,到退休后就喜欢在文字中漫行。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母亲的背影才会让我消逝,我向母亲走去,于是,我在烂漫的山花中,虔诚的祈祷,愿母亲的世界里,是另一个天堂。似乎自己早已做出了决定,看着那空洞的眼神,我明白了,那些思念,与这个世界无关。
今夜,我不知道,我在何处安睡?但母亲留下的那些文字、语言、身影、还有教悔,在我的灵魂里,撑起了一片天空。每当我迷失,我都会抬起头,让那些岁月,抚慰我的心痛。
我数不清在我七十多个春秋里,有多少寂寞随我而眠?母亲的样子,至今只能在印象中继续在我的脑海中存在。也许,母亲并不英俊。也许,不够潇洒,可她确确实实是个大家闺秀,那些用生命所谛造的母亲给我的教悔,一直都是我人生的所有。
因为黑夜,我遇见了母亲。因为有母亲,我认识了黑夜。从此,母亲带来的雪梨,在我的梦里,是一种安慰,无可替代。也许,就算穷尽一生,我们也不会在诗的国度里失去本性。但我早已记住,这个世界的夜晚,都不是梦里的温床。
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光明,种了一大块山头的雪梨,我会把生命中的每一个黑夜,都相送于母亲。也许,那不是我所有的温暖,但它们并不让我感到冰冷,我带着这种心态,去寻找过母亲手中的那种雪梨的特性,我来到大山中,独守人生风骚的年华,在疾风劲草中,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我高傲的抬起头,随着岁月的翻滚,就这样,我的生命,在风沙中狂飙,在夜空里飞舞,面朝天迹,用顽强拼搏,用这种特有的雪梨,去祭奠母亲的灵魂。
我手里拿着一个个梨子,久久的伫立,时间从我的生命中流过。母亲似乎看见了一列来自远方的火车,可火车只带走了我的母亲,还有我给母亲的梨子,而我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我无法挽住母亲的远去,只能在母亲留下的笑容中,去寻找母亲快乐的时光……
七月半 一大群人影在向我慢慢的走来,我已经无法认清,我想,母亲也许就在其中,只是,我已无法在黑夜,描摹母亲的样子,也许,她在向我伸出了手,并告诉我,她又一次回到了这个世界,我闭上眼晴,今天,只能用黑夜送别母亲又一次的离去。我知道,那天际是母亲归宿的地方,我,作为母亲的儿子,在远方的无限中,找到自己内心的空无。只是我不知道,那些漫无边际的天堂中,母亲会不会吃到更甜更脆的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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