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用悲凉的意境给我们描绘了这样一幅画面,时光夺取的不只是生命,还有对于自我的认同感。下面是小编带来的人生感悟情感散文欣赏:摆渡,你们读懂了嘛?
枯瘦的手,几笔朱丹,勾描着新坟的字。女儿啼着泪红给石碑上妆,滴落的珠串簌簌地溅开衣角的薄渍。从忌日算起,不多不少正好十个清明。
山野里铺陈的石阶一栏栏埋向森郁葱茏的茔冢,黑蚁攒动的人头在阴雨霏霏中簇拥而上。不一会儿山野里尽是灰褐纵长的烟,偶有一阵不解人意的风把它们抚斜,散成一团不可模状的霾飘去。星星的火点借着冥纸末在她的衬衣上灼出一个黑糊的圈,她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逆着上山的队伍跌下去。
竹架的码头隔断了山水,鞋跟踢踏下印开一路春泥。女人没从船夫脸上得到宽慰。时间毫无悲悯,死人的皱纹刻在活人的眼角,也一视同仁地攀附在她的脸上。下岸时她晃了半身,犹疑间意识跌进了黄泉,只是桥上没有孟婆分汤,她无法忘怀孟婆千疮百孔的容颜。往来的鬼魂尽是垂老的符号,飘荡出历史和记忆的沧桑。她此后要在痛苦的永久里回味一份孤独的记忆,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也将成为这个记忆的传承。她将和逝者一样等候最后一个生前相识的人死亡,然后化成一块碑、一封信、一张相、一抔土,心无慈悲地融入滚滚红尘。
风筝飘走,远赴重洋,异国他乡褫夺了她对故乡残存的记忆,牵线的人一过世,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尸体。排浪的手掌在竹筏下曳出几丝长波,水面上下的倒影都在沉默,曾经风华绝代的名门闺秀最终不过衣冠楚楚地躺进棺材与蠹虫为伴,交际场里逡巡的丽人如今却和放烟火的艺人无异——万人着迷,无人寻迹。不过是瞬间的璀璨,何必再去追讨底下那个点火者的模样?她为土堆下的人委屈,手心里再排开一掌涟漪。
太浅,水面的镜子薄得承受不住她的伤悲,一旦破碎就会化为千刀万刃,每一块碎片都映出她光彩夺目的青春韶华,体无完肤地刺破她皮肤上的褶皱,流出恶臭的泥流。张惶无措的妇人褪不下指尖的银戒,婚姻的镣铐在手上嵌下一枚突兀的外骨骼,每次挥动砧板上的菜刀都咯得生疼。
船夫一脸从容地支开船蒿,右手伸进腌褶的短裤里抓搔体虱,指缝的黑垢给银盘似的水面撒了一把芝麻,她复而又惆怅起来。不再需要用男女来界定身份,她是妇不是女,就像船夫不是男人而是船夫,年龄的累加夺走的不只是生命的余光,还有过去的自我认同。她再也不是女人了,而成了一个没有性别——没有性格的人。在山上,她是跪在坟前哭的背影;在水上,她是沉默的乘客。再无人对待她像对待一个女人。
岸正在朝她汹涌而来,披着巾子的老妪提着竹篮坐在岸上,那是她的将来在迎接她。她不由得偷窥老妪的脸,一如既往堆满令人反胃的沟壑,眼睛嘴角全部抿成一排排横线,弹开的杂毛银发更延伸了线的绝望。
岸上有她的生活,她此刻却想折返,似乎她在坟头上忘了放一束鲜花,裙摆的灰让她难以释怀。她不害怕死亡,她害怕逼近死亡地活着。这种垂危不是肉体的分解,而是肉体知道她自己正在被分解,而精神的安慰无力回天。船夫再问过她,她摇摇头,嘴唇让牙齿咬得渗血,惨白的脸终于和坟一样上了妆。
老妪向上岸的她凑近,终究还是得面对这难以承受的命运,她深呼吸,却呛住了喉咙,咳出一声粗粝的嗓,急匆匆地俯下身,顺手从脚边扯下一朵嫩黄花戴在头上。
她们挺起腐朽不堪的身体相拥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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