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代月儿是银盘,也是缺月挂疏桐。
那时年幼,未达诸事。月是心头明,疑是李白诗句中的地上霜。每于清夜无风的晚上,我总是央求哥哥的厮伴,在银光朗照的庭院里,我和他静坐在一把藤木的交椅子上,望着中天的皎皎月轮。月色如水,它的柔情倾泻给了黑影暗浮的夜晚。
石头砌的庭院下是一畦畦月色铺水的水田,水色清亮,泛着银银的白光。水田里仿佛养了许多开着蚌壳吸收月儿精华的珠蚌。四围的山影黑压压的一片,风起的那一刻,一阵窸窸窣窣的穿林声,伴着清露滴于竹叶的声响。穿着一袭白衣的哥哥立时觉得露湿了衣裳,便唤我进已灭了烛火的屋子。痴望着迢遥天空的月儿的我,才刚恍过神来,已知是半夜时分。
如尘的岁月里却唯有这一幅与哥夜观月的画面最是令我难以忘怀。今日忆起,历历在目,仿佛我的一个手指就可以把这幅画悬挂于岁月墙上的卷轴给戳破。
中秋的月圆人圆,广寒宫里的仙子嫦娥却是落寞的。银台金阙锁清寒,玉兔托托的捣药声,声声如钟响回荡在仙姿绰约的嫦娥心里,那也是莲露滴残更的寂寂声响。人愁。这婆娑的桂花影啊!是那悔恨交加的嫦娥的眼泪水濡湿的吧!人间深宫里,唯有万里寂寥如清辉满深院。失宠的陈阿娇纵有千金买相如赋,也难挽君心,也只得将孤寂的心事托付给这一轮皎洁的孤月,愿月光常照她的金樽里。
背井离乡,客居异乡时,才始觉楼头那一弯新月,没有故乡明。千年前的易安居士,独自一人登上兰舟,望雁字回时,月华满了西楼。她的月色是无可消除的相思情。千年前的苏轼,欢饮达旦,大醉,不知今夕何夕,于丙辰中秋作的一阙《水调歌头》里,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道出了天下有情人的共同心声。红尘中人不长久,千古以来唯有这一轮月,日日是新,穿透了浩瀚的历史长空,寄托了古今许多难以舒解的心事。虽然相隔千里,山阻水隔,但是望月可以怀远人,寄离思。
月是柳永的晓风残月,离别的长亭,是都门帐饮无绪,酒醒后的无知无觉,纵有千种风情,却是无人倾诉的凄婉,杨柳岸边的残月,是诗人的一片残心。月是柳梢头的上弦月,人约黄昏后,花市的灯如昼,约的人未来,等的人望着青天有月,有几颗疏星相伴。欲赏花灯,却是失落的孤心。等的人也只得怅怅地回家敲棋子。
月是沦为阶下囚的南唐后主李煜的如钩月,无言独上西楼的离愁,剪也剪不断,可恨的是春花秋月两相卿。
月是李白的浪漫江心月,醉酒的李白卧在随水漂泊的小舟上,捞月坠船而死。
月是紫塞千帐里的边塞月,北风马嘶的荒野里,明月千里照相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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