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天,是家乡收麦的时节。当骄阳烤得麦梢儿褪去最后一丝绿意的时候,庄稼人就准备开镰割麦了。
麦收时节,是大忙季节,大人小孩都不能闲着。记得在生产队集体劳动的时候,每到割麦季节,学校都要给我们放一周左右的夏忙假,让我们这些学生娃回家帮大人收麦子。那时候,集体耕种集体收割,为了防止“磨洋工”,每割一块儿麦子,生产队长都要把男女劳力大致分配均匀,或五人一组,或六人一伙儿,比赛割麦子。随着小组长一声令下,割麦的队伍一字儿排开,挽起袖子,迈开步子,抡圆膀子,挥舞银镰,有说有笑的开始割起来。庄稼人个个都是割麦的好把式,你看他们面对沉甸甸的麦穗深深地弯下腰,左腿上前,右腿在后,左手搂过一把麦子,右手挥舞雪亮的镰刀,唰唰,唰唰,……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左腿一抬,右手用镰刀一搂,割下的麦子就齐整整地躺在地上,再转身“刷刷刷刷”地开割。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贯娴熟而又富有节奏,简直是一门高超的艺术。顿把饭功夫,那一大块儿气宇轩昂的麦子被齐整整地放倒了,这儿一铺,那儿一堆。刚才还是一片金黄的麦海,转眼间,只剩下寸把长的麦茬,犹如高超的理发师理过的板儿寸。这时候,先割完的笑没割完的“磨洋工”,后割完的抱怨组长分配不公,大伙儿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只图嘴上快活,心里并不见怪,在说笑打闹中,早已忘记了繁重的劳动。
因为开展割麦竞赛,各组要比谁割得快,看谁割得多,为了比速度,割过的麦地到处是散落的麦穗儿。这时候,队长分派我们跟在大人后面捡麦穗儿,捡五斤麦穗儿记一分工,看谁捡得多,比谁捡得快。孩子们眼尖手快,腿脚灵便,你看他们穿着草鞋,拎着笼子,一路环顾四周,低着头,弯着腰,看见散落地上的麦子,就连杆带穗儿捡起来,攥在手里,好像攥着一个火把,小手握不住了,就挑出一根粗壮的麦秆儿逢麦穗儿尾部绕几圈儿缠住,各人绑的麦把子都做上记号,自个儿找个地方堆在一起。
开始捡麦穗儿的时候,大伙儿一字排开,如梳篦梳一般从地脚捡到地头,慢慢的,队伍乱了,特别是大兰和更栓,他们身强力壮,手脚麻利,专挑穗儿大粒儿饱的捡,转眼功夫就跑到前面去了。后面的一看也急眼了,一哄而散,四处去捡个儿大粒饱的麦穗儿。腊梅和小菊人小鬼大,浑水摸鱼,乘大伙儿不注意,悄悄从放倒的麦堆里抓起几把,塞进斜挎着的挎篮里,被阿呆发现了,大声喊道:“腊梅、小菊抓麦子啰!”“腊梅、小菊抓麦子啰!”这时我们才发现秘密,难怪腊梅和小菊的挎篮里都快装满了而我们的口袋却还是瘪塌塌的。“腊梅、小菊偷懒耍滑!”“腊梅、小菊偷懒耍滑!”在大伙儿的一片叫嚷声中,腊梅和小菊满脸通红地把抓起来的麦子丢进麦堆里,远远地捡去了。
正午的太阳好像一面魔镜射出万千支毒箭,刺得人如芒在背,浑身难受。乘着大人吃烟歇火的空儿,我们也纷纷溜到树下歇阴。孩子们是耐不住寂寞的。即使是在歇阴的间歇,他们也不忘玩耍打闹。乘着阿呆不注意,腊梅掐掉一个麦芒乍开的大麦穗儿,掀起阿呆的裤管,麦芒朝下塞进去,用力抖动裤管,越抖动裤管,麦穗儿贴着大腿越往上窜,扎得阿呆连蹦带跳,哇哇大叫,阿呆越蹦得欢,麦穗儿往上窜得越快,最后只有躲到草窠里,解下裤子,把麦穗儿捉出来,这时腿上被麦芒扎出一道道殷红的血印,热汗一出,辣得火烧火燎的痛。
爱打抱不平的更栓,发现腊梅报复阿呆,乘腊梅不注意,偷偷往腊梅的裤管里塞了一个大麦穗儿,想拉着腊梅到处跑,但是腊梅偏偏不上当,她用手死死捏住麦穗儿,任你怎样抖动裤管,麦穗儿也动弹不得,然后蹲在地上,慢慢卷起裤腿儿,把揉碎的麦穗儿掏出来。站起来,抖抖裤腿儿,掐掉一个麦穗儿去追打更栓,更栓在人缝里腾挪闪躲,上蹦下跳,扮着鬼脸,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疯够了,玩累了,各人把各人捡的麦把子收拢来,堆放在树荫下,剪掉麦秸秆儿,把麦穗儿装进蛇皮袋子,不一会儿,一只只干瘪的袋子纷纷站立起来了。掂着满袋的麦穗儿去过称,会计记下斤两,我们捡的麦穗儿就交公了。忙假结束了,会计把我们每个人捡的麦穗儿一合计,哎呀,还真不少,我捡了五十多斤,图十几分工呢。我们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为集体和家庭做出了贡献,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啦。
如今捡麦穗儿的生活早已离我们远去了,但是每到割麦季节,童年捡麦穗儿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让人魂牵梦萦,让人难以忘怀!是啊,也许从那时起,我们在懵懂中体会到了什么是辛勤劳动,什么是颗粒归仓,什么是劳动的快乐,如今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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