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游岐山,拜谒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为纪念西周政治家周公姬旦,而修建的周公庙。
庙内唐柏参天,汉槐蔽日。尤其是庙内现存的三棵汉槐(大门东侧一株,姜嫄献殿前两株),据专家测定,已有1700年以上树龄,为东汉时所植。树围四米,树干皆空,但仍枝繁叶茂。
进出庙门,久久站立在这棵1700年前汉人所植的古槐下,看它顶天立地,遮天蔽日;看它那空了的心,已被今人用现代建筑材料混凝土填充,依然矗立在绿意莹莹的山塬上,笑迎春风。
想圣贤周公,长卧地下已2800多年,寿命远不及这汉槐长,可他辅佐兄长、侄子,无怨无悔,为国事效力,鞠躬尽瘁的贤德美名,却家喻户晓,世代传扬。他虽未得天下,但天下人却都梦寐以求想见到他,甚至把见到他当作白日梦,可见他在人们心目中地位之高。
还有我们心目中,那将遗骨撒遍江河大地的周公,他的贤德,在今天不是也让我们难以忘怀?
凝望这高耸云端,绵亘历史和今天的汉槐,怀念这两位虽长眠,但却纯正朴质、无私无畏,赢得人们景仰的周公,他们不也在后人心中树起了不朽丰碑?
人生70古来稀,这曾是古人对寿星的赞语。漫步周公庙,一株已有70年树龄的卧桑,吸引了我。这棵高大的桑树被风刮倒后,管理人员锯掉了它的侧枝,用一堵两尺多高的小砖墙撑起了倾斜的树干。
原本向上的树梢,因倾倒无法继续生长;而躺卧着;面向天空的树身上,竟奇迹般,齐刷刷生长出两列笔直的新枝条。这些枝条从树身抽出后,自然分布在仰卧着的长树干两侧,互不争抢阳光,努力向外生长,中间还形成了一条狭长的树脊通道。
如今虽是初春,那些枝条还只是灰黑色,可上面却系满了祈福人栓的红丝带。走近仔细观察,枝条上已有许多叶苞。这株遭遇不幸的卧桑,正等待着春雨到来时,再展青春容颜。
随行的孩子们,扶着这些新生的枝条,争相嬉笑着,在树脊通道上蹦跳、跑动。这棵卧桑,在春风中,架起了一座贯通古今,茁壮生长的桥梁,把周公的贤德与孩子们的纯真合二为一。
站立着的汉槐,虽然树心已空,却可以发挥树梢的顶端优势,依然枝繁叶茂;卧倒的桑树,却也在残损的躯干上萌发新枝,形成新生命的绿色通道。站有站的高大可敬,卧有卧的平易可亲!
卧与立,本只是两种不同的生存状态,对于有济世情怀、厚德载物、顽强毅力的人与物来说,无论处于哪一种状态,都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风流人物!
二、
平日少见蛛网,即使偶尔谋面,那纤弱灰暗的蛛网,也只在嘈杂尘世的偏僻拐角处,凄冷瑟缩地静默着。也常为这些栖身繁华喧嚷世界的蜘蛛,如何长久生存而忧虑。
盛夏时节,小住山中,多为阴雨天。晨起散步,满眼蛛网,晶莹剔透,纵横交织,高低错落,各具情态,这山间真仿佛是蜘蛛竞自由的王国
大山是蜘蛛的乐园。在自由空间里,这些蜘蛛,不再惧怕人类侵扰,它们爬高上低,倾吐千丝万缕真情,既捕获着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食物,使物种得以繁衍壮大,又尽情挥洒天性,施展才艺,让生命多姿多彩。
这屹立于山间的高大松树,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妇人,虽然青春不再,但依旧爱美心切。早起便戴上烟花般雅致的水晶头饰,欢迎我们这些山外来客。这位老人,一定很感谢为她编织水晶头饰的那位宅心仁厚的蜘蛛妹妹,因为她知道这头饰,既让自己美丽端庄高雅,又为自己解除了被伤害之忧。
这山间道旁的小树和绿草,竟成了一位多才多艺的蜘蛛,编织水晶网的抓手。这一网状扇面,如武功高超的大侠,白鹤晾翅般潇洒;也如吟诗作画的书生,沉思间甩开珠扇般优雅。茫茫晨雾中,这一扇美丽的竖网,时刻准备着捕获并粘牢那些睡意朦胧四处乱撞的飞虫呢。
这不知是哪位贪玩的蜘蛛,竟把网织在红色的狗尾巴草上。山风吹来,那些摇曳的狗尾巴草,牵引着蛛网,如波浪般此起彼伏,随时在引诱召唤着飞虫来荡秋千。那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轻抚着水晶网,痒痒、柔柔的,煞是惬意浪漫。透过蛛网,看那些红色狗尾巴草,真像是披着婚纱的新娘呢。那羞答答的美,定会吸引“好色”的昆虫,在娶亲途中触网。
这也许是位沉稳的蜘蛛,紧贴着地面,在嫩绿草叶间结的网。既然它结网时不用爬高,那就少了些风险,何不从容织出完整均匀的网呢?它织好了这张网,也许又悠闲地到别处结网了,也许正躲在暗处,静守那些到处游逛,而又不知设防的小昆虫送上门来。
快看不知哪位痴情的蜘蛛,竟把网织满了国道旁的一棵小松树,这绝非一日之功,这也是我见到的最奇特的蛛网了。不知它在织网时,作何感想?难道它不知要织这样一张半圆形网,得吐多少丝?仔细观察,这张网密密麻麻,但网上却并未黏住任何一只小虫子,那它岂不是徒劳?也许它对这棵松树情有独钟,想织一面纱网,不让松树受到半点伤害,以此表达爱恋呵护之深情。而这课松树,就生长在汽车飞驰不绝的山间宽阔道路旁,难道织网时,它不怕汽笛声、车轮声惊扰?
也许它在织网时,已完全沉醉在倾吐的快乐中,它要织一张举世无双的网,它要吐尽最后一根丝,它要让自己倾慕的松树容光焕发,它要执着的去实现这一梦想。
生活在山间的这些小精灵们,它们虽都靠吐丝结网捕获食物,维持生命活动。但它们织网的方式却又不尽相同,不同的网,展示着这些织工们不同的情趣爱好,引发我拍摄、书写它们的浓厚兴趣。
人生其实也如此,每个人虽与他人有相同的生存需求,但满足这些需求的方式方法却也不尽相同。正是这些不同,才构成了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姿。我们人类若如蜘蛛生活在山林般,生活在适宜的环境,自由的空间里,也才会如鱼得水,创造更多生命奇迹。
我喜欢这山间晨雾中,缀满了露珠雨珠的蛛网,虽情态不一,但却依旧晶莹剔透,素洁如纱。
三、
“一行白鹭上青天”与“西塞山前白鹭飞”,是如今学龄儿童常吟的诗句。可上世纪60年代末入学的我,却与这些诗句无缘。直到大学课堂上,学习古汉语时,才第一次与这些诗句谋面。那时的我,竟不知白鹭是怎样一种鸟,更不用说见过了。
工作后,移居秦岭山下,渭水之滨,常常看到成群白色大鸟,时而在浅滩上优雅地觅食,时而在小洲上悠闲地小憩,时而若大白鸽或天鹅般展翅蓝天,才知道这就是古诗中提到的白鹭。
记得有次去宝鸡峡水库游玩,碧绿的六川河在汇入峡谷时,形成一个小半岛,兴冲冲为这水中蛟龙拍照时,一行白鹭竟翩翩起舞着闯入镜头,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拍摄到的白鹭。它们那洁白的羽毛,使青山绿水更加恬静明澈。
再后来,每天上下班,都要穿过一条山间溪流汇成的小河,每个朝暮,都能看到这些白鹭的身影。如果幸运,当我从桥上经过时,还能看见它们从我头顶飞过时,一翅云天的英姿。从此,这些白鹭,就成了我心中无需喂养的宠物。
虽然我和这些白鹭、以及写白鹭的诗句相识较晚,但我却有幸可以天天看到白鹭。白鹭、白鹭,洁白的鸟儿,我记忆中的你,就应该与青山绿水相伴。
十年前,去曲阜朝圣,孔庙里的那片参天古木上竟然有许多灰鹭,它们时而栖息枝头,时而飞翔丛林。树丛中密布的排泄物,以及呼朋引伴、不绝于耳的“咕咕嘟嘟”喧嚣声,也都在告诉游人,这里仿佛是灰鹭的天堂。
去年,回故乡,在春雨蒙蒙的清晨,去孟庙拜谒亚圣。在桧柏林中,依旧看见许多只灰鹭,仿佛开晨会般,在枝头或倾听,或争鸣着。
拉近相机镜头,竟然发现有棵树枝上卧了10多只灰鹭。这些灰鹭,不只以柏树籽儿或虫子为食,也会飞出庙宇,到很远的地方觅食。
孟庙里那棵桧柏的树洞里,垂挂出的本来生长在岩畔或田野的枸杞,或许就是被饥饿的灰鹭外出觅食果腹后,把种子留在了栖息的树洞里,才创造了“桧寓枸杞”的奇迹。那只创造奇迹的灰鹭,虽然早已老去,但这粒种子所孕育的生命,却见证着这只孟庙里的灰鹭,为了让生命得以延续,为了不被饿死,翻山越岭,觅食的艰辛,生命的顽强。
这孔庙、孟庙里的灰鹭,颠覆了我以为鹭只会把山水作为家园的狭隘认识。没想到,这些庙宇里的参天古木,竟然也是鹭的家园。这些栖息在深宅大院的灰鹭,既可以朝夕守候一方圣土,又可以飞向山野水滨,甚至还可以翱翔东海,庙宇里偶尔掉落的鱼虾,就是灰鹭远行觅食的见证。
与我相伴的这些白鹭,如自然山水般清纯;庙宇里的这些灰鹭,在我心中,如孔孟这样的得道圣贤般厚重。而我的人生,童年时期,懵懂无知,随波逐流,远离清纯;少年时期,盲从妄为,离经叛道,无缘厚重。青年时期,才在迁徙中邂逅纯真;中年时期,才在回归故里时偶遇厚重。有幸在知天命之年,既可以与清纯的白鹭为伴,又可以把我亲爱的故乡,馈赠给我的守望传统文化的灰鹭,珍藏心海。
汉槐、卧桑以不同姿态,尽显生命活力;情态各异的蛛网,尽显生命的多姿多彩;白鹭、灰鹭,“咕嘟”,“咕嘟”,唱响真善美乐章。
亲近自然,探访树木,欣赏虫豸,情系飞禽,感谢这些与我们相伴而行的风景,让我们迷途知返,永葆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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