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〇年初春,豫鄂挺进纵队已发展到五个团队和三个总队。为了牵制日寇西进,配合正面战场作战,纵队主力和司、政两部进驻了白兆山和大山头一带。为了战争的需要,野战医院也建立起来了,政委李晓白,院长粟秀贞,我是医务主任。当时日寇封锁严密,“扫荡”频繁,战地缺医少药,困难重重。除了就地取材,加工自制和穿越敌人封锁线设法购买外,我们还大胆地作国际统战工作,求援了一大批急需的药品和器械。
【抓住时机】
初春时节,美国进步女记者艾格妮丝·史沬特莱到我鄂豫边区新四军战地参观采访。腊月二十五日,来到了驻扎在京山八字门的五战区国防前线的我纵队司令部。次日,深入到我们设在来子湾的战地医院,参观了诊断室、手术室、病房……。陪同她来的中国翻译安娥,不断地在史沫特莱和李政委、粟院长之间,用两国语言进行翻译。史沫特莱看到了我们用民房设置的病房,用木板搭成的病床,用白土布缝成的用于手术的帐蓬,用竹蒸笼代替的高压消毒锅,和自采的草药,自制的脱脂棉,自制的绷带;也看到我们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医务人员競兢业业的服务态度,工作人员和休养人员之间深厚的阶级感情,她惊奇地说:“想不到在这个山沟里还有这样一座医院,你们的条件困难,设备简单,但是精神振奋,工作先进,中国人民了不起!”
当栗院长陪同史沬特莱休息的时候,李政委把我叫到一边说:“李司令员说,这史沫特莱来采访,看了我们的很多单位,对我们的工作很赞扬,是个进步的美国记者。我们要抓住这个有利机会,通过她,使我们的医院得到国际方面的一些支援。”
这时,我想起一九三九年陈赓司令员在华北挂彩后,住上海秘密养伤,想见鲁迅先生。史沫特莱就在日本驻沪司令部对门,以请客的形式,帮助陈赓鲁迅会了面。她是同情中国革命的。
“但是,她是一个记者,怎样支援我们的医务工作呢?”我又感到有些不解地问。
“她现在来汉口搞国际医疗工作,她和美国驻汉领事馆领事戴维司是朋友,可以通过她的关系再去找戴维司。”李政委接着说:“今晚上,我们打算为史沫特莱开—个欢迎会,你要立即作好两个准备:第一,写一份需要支援的药品和医疗器械的计划;第二,在今天晚上的欢迎会上用英语致欢迎辞。”
我想,第一点我可以立即动手,第二点有没有必要呢?于是我说:“政委和院长讲就行了,我用不着发言吧。”
“你用英语致辞有特殊的意义。”李政委很郑重地说。我想了又想,是不是用英语致词,好让史沫特莱知道,在我们的山沟里不仅有这样一座医院,而且医院里还有懂外语的医生呢!这也许就是李政委所说的“特殊意义”吧!于是,我不好再次推诿,把两项任务欣然接受了。
晚上,在一间民房堂屋布置的会议室里,几盏煤油灯亮晶晶的,欢迎会开的隆重而又活泼。史沫特莱听着李政委、栗院长介绍工作式的发言和我热情洋溢的英语致词,不断地点头微笑。最后,她致了答词,称赞我们在艰苦的环境下坚持抗日,称赞我们的医院办得不错,表示愿意设法帮助我们解决当前存在的困难。
晚会是简短的,然而这次会议的意义却是深远的。
【特殊任务】
第二天,李政委送客人去司令部回来,又找到我说:“史沫特莱给美国驻汉口领事戴维司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帮助我们解决一些急需要药品,我们决定由你去美国领事馆联系,今天就出发。”
“我去行吗?”我感到愕然。
“这是李司令的意见。”李政委接着说:“史沬特莱的信另派专人送到汉口,你化装出发更安全些。”
“危险我不怕,就怕我去完不成任务。”我把思想顾虑说了出来。
“李司令员认为你去很合适,你可以先到他那儿去一趟,看他还有什么指示。”李政委继续动员我。
我心里还是感到不安,立即跑到司令部去。见到了李司令,我就说:“李政委说,你安排我到美国领事馆去,这样的任务,我去能完成吗?”
李司令说:“你来得正好,正想找你谈谈。”顺手递给我一杯茶后接着说:“你是民主人士,又是医生,又懂得英语,我们去是要求帮助解决缺医少药的问题,所以我们研究决定你去。你去以后,主要宣传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讲讲抗战的形势和我们的决心,也谈谈当前的一些困难。史沫特莱的信派小江提前送到你住在汉口的内弟家中,你内弟不是在汉口搞邮政工作吗?通过他与戴维司取得联系。年内时间太紧,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得马上出发,首先到陶政委(陶铸同志)那儿路过一下,看他还有什么意见。”
我想,领导既然考虑得这么周到,那就用不着犹豫了。我立即冒着呼啸的北风和纷飞的雪花,骑上战马,奔向了陶政委的驻地辛家榨附近的张家山。
我下马后,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走进了陶政委的办公室。
他立即问道:“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快来,烤烤火。”同时,招呼通讯员往炉子里加一些木炭。
我坐在火炉的对面,把李司令的安排汇报了一番。最后,我加了一句:“就怕我去完成不了任务!”
陶政委听完后说:“好呀!这是一项特殊任务,为了团结更多的抗日力量,大胆去吧,也和美国进步人士搞统战嘛。毛主席在抗战开始时说过,我们要在不丧失领土主权的条件下,争取国际力量的援助。你去讲讲我们地区抗日十人团发展的情况,讲讲人民组织起来的变化情况,也可以讲一讲当前的困难,比如缺医少药啦,要求他们给予一些支援。讲话要理直气壮,不卑不亢,你看行吗?”
我的思想顾虑,经李司令和陶政委的先后启发,彻底消除了。我立即象战士接受命令一样地答道:“好,马上出发,坚决完成任务!”
“今天不早了,明天大早动身。”陶政委看了看窗外黄昏的飞雪说。
政委陪着我吃了晚饭,还特地炒了鸡蛋为我饯行。因为再往前走,就全是敌占区,所以陶政委把走的路线,沿途注意的问题和到达美国领事馆以后的活动都一一作了交待。然后,催我早点休息。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早点入睡,可是,脑海里思绪翻腾,怎么也睡不着。
首长交待的特殊任务,我作为一个医生,现在要去搞外交,确实有点特殊啊,我能不辜负首长的期望吗?
搞国际方面的活动,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哩,怎样和戴维司打交道呢?他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吗?
沿途通过敌占区,怎样应付敌人的盘查,尽早到达汉口呢?
参加革命时,程超明同志给我送来化名李任陶(系李先、任质斌、陶铸)三同志的信,不是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现在,挺身前往,争取外援,不就是我的神圣职责吗?
想着,想着,一股暖流充满全身,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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