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出去打工,临行前叮嘱我:把爸爸妈妈接来同住。
妻是为我好,我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她担心我忙不来,希望爸妈能帮帮我的手。
爸妈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本是需要照顾的人,我又怎么愿意叫他们为我再操劳呢。这些,妻自然清楚,我知道她也只是这么一说,本意是希望我和老人住在一起,好相互有个照应。于我而言,倒不在乎生活的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我早已习惯被生活敲打。一个人若是饱受柴米油盐的浸泡,衣食住行的煎熬,人情世故的冲洗,那么他就不会再觉得生活有多么艰难。对生活,我感激多于抱怨,我觉的生活待我不薄,给了我那么多我想要的,以至于我经常能感受到一股股沁心的幸福味道。这就是生活给予一个知足者的福利待遇,是那些不满于现状的人永远都无法得到的。
但爸妈他们却渐渐失去抵抗生活风暴的能力,不仅身体免疫力下降,精神免疫力也在下降。土地在赋予他们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同时,也收割了他们的青春与活力,虽然他们还是一脸的坚毅和顽强,但总掩饰不住龙钟的老态,末路的苍凉。
妻的叮嘱,才让我想起这些年来我竟忽略了爸妈,甚至竟没注意到他们都已经那么老了,需要儿女的照顾了。
我与爸妈分开住已经有二十年了,虽说分开,距离并不远,我一直都生活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我想这大概是我能给他们的唯一的安慰——比起如今农村留守的那些孤独无依的老人们,爸妈也许要幸福一些。现在我完全可以让他们的幸福感再扩大些,再真实些。再说,爸前些年就患有抑郁症,心脏又不好,经常莫名其妙的悲观;妈身体也亮起了红灯,血糖高,不久前还患了面瘫症,如今吃饭还有些困难,的确需要照顾了。
于是,我跟爸妈谈了妻的提议,妈同意,爸却犹豫。爸说:“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还要上班,够累的了,我们就不麻烦你了。”
爸做什么,都先为别人着想,对子女更是如此,他总是尽量减轻我们的负担。年轻时,他是一把干田的好手,靠着十几亩地脱贫致富。他的勤劳,方圆十里皆有耳闻。但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力不从心。我劝他别再跟那几亩地较劲儿了,他却说:“我心里有数,暂时能做得动,再说多少可以赚两个,还能给你们打些口粮。”我清楚,劳作了一辈子的爸是丢不下庄稼活的,让他离开土地,简直比疾病带给他的痛苦还要折磨他。在爸的眼里,生命的意义就是劳动,劳动根本没有年龄限制,只要能“动”,就必须“劳”。在这点上,我拗不过他,能做的只有抽时间帮帮他,特别是在体力活上。爸精神虽不服老,但身体不得不服老。我知道,爸之所以还这么撑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为我们做些贡献,还能让子女的负担减轻些,不愿意让自己成为我们的累赘。
在和爸谈之前,我就猜测到爸必然是这个态度,所以我早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我说:“爸,你搬来住,帮我接送孩子,妈帮我做做家务,我就没那么累了。再说,如果你们单独住,我还要留出去看你们的时间,而且你们身体不好,我每天都担心,这不更让我操心吗。如果你们搬来,我不仅省心,而且省力。”
我好说歹说,加上妈再三“威胁”,爸最终屈服了。
妻走的那天,爸妈搬了过来,快一个月了。这些日子,该我做的我依然照做,洗衣做饭接孩子,很少要爸妈帮。当然,我不会完全剥夺他们带孙子的权利,时不时给他们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我也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待在家里太闷,偶尔实现一下他们帮我做家务的愿望。这就是切切实实的生活,虽忙碌却安宁,虽辛苦却快乐。在我并不宽敞的屋檐下,你既能阅读到老年人历尽苦难后的安详,也能体会到中年人正勇担重任的坚强,还能聆听到顽皮儿盎然生机的大勃发,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
时间一久,爸妈好像已经习惯了和我生活在一起,这从他们扫尽愁容的脸,发出爽朗的笑中可以感受到。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儿接妻的电话,和他谈起孩子外公外婆的身体,妻感触很大。
老人们真的老了,真的需要我们为他们做些什么了。我们虽无法回报他们为我们倾尽心血的付出,无力驱逐正在迫近他们生命的死神,但我们可以陪陪他们,哪怕聊聊天,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把自己放在他们的视线之内。这是一个垂暮之人最需要的,其它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而这,我们都能做到——只要你愿意,时间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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