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广场舞如雨后春笋,在这个城市长成一道别样的风景。谁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有人去想是怎么开始的。
在离家最近的一个广场,每天晚饭后,都会聚集一大堆女人,她们提着录音机,走过狭窄的街道、穿过压抑的楼群,聚集到这城市里相对广阔的空间,放响或快或慢或抑或扬的音乐节奏,跳起广场舞。我常常从她们身边走过,却从没有多看过她们一眼,或许是因为我对舞蹈的概念一直局限在有乐队有灯光的舞台。
初夏的一个晚饭后,和往常一样,我又一次经过这里,不经意间地一瞥,让我欣然驻足。几十个人自成方队,胖的瘦的、高的低的、年长的、青年的;红的、绿的、黄的,长裙的、短衫的,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服装;初学的、专业的,跳的好的跳的孬的……但每个人都那样用心,那样投入,欢快的身姿和着音乐的鼓点,附和着歌词的寓意,划出要么柔和要么铿锵的舞姿,灯光或月色把每一张脸染得靓丽。几乎没有观众,更没有掌声,或许还有一些异样的目光,但她们都不在乎,不管是轻盈的还是笨重的,抬起的脚步把每一个音符都踩成生动的一招一式。
随后一连几次的驻足,我的感觉也在悄悄发生变化。不知不觉中,我也走进了这个方队。虽然只是照葫芦画瓢,但没有人嫌我跳得不好,也没有人把我从队伍中赶出来,时不时还会有人帮助纠正一下动作,偶尔还会听到一句“不错”,热情就这样慢慢地被点燃。而我要跳广场舞,在家里引起不大不小的震动。老公第一个反对,在他的眼里,舞蹈是一门舞台艺术,不能出现在大街上。“我出去转转。”我每天晚上还是找借口照常出去。遥控器“啪”重重地摔在沙发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就是老公对我每次出去的回应。
突然有一天,我们活动的这个广场,有几个人提着油漆桶拿着刷子,把广场分割成一个个小块,白线画完了,车也停满了。没有了固定的地方,哪儿有空地我们就挪那儿,尽管如此,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年龄差距也越来越大,人群也由单一变成多样,有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有退休在家的大妈,有各行各业下了班的,不管年龄大小、来了多久、是什么口音、认识不认识,运动的间隙,相互投缘的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人们在这里找到了融洽与和谐。走进舞蹈的人群,就如同一滴水掉进了大海,忘情地舞着,让弹性的身躯变得更加娇柔,让汗水带走工作后的压抑烦躁。而我每天和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在这个队伍中互动,也变得更加开朗和放松。
据艺术史学家考证,人类最早产生的艺术是舞蹈,广场舞是当之无愧的舞之母。远古时期,人类语言还没有产生,他们就用舞蹈来交流感情,用舞蹈表达内心的喜悦和烦愁。蒙古包的帐篷外,青藏高原的篝火旁,舞动的人群还在传承着历史的印迹。城市的高楼大厦,阻断了辽阔的空间,也把人们的心思变得压抑而狭窄,太多的禁忌,让无数的人不敢在大街上随便跳动了。
舞蹈成为特定的舞台艺术,偏离了原初发展的轨道,同时带走了普通人的融合与交流。不知从哪一天起,也不知谁先站出来,吆喝一声,各行各业爱好跳舞的都走出家门,走上广场,广场舞又回到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为城市生活的亮点和风景线。有一天,我跳完舞回到家,门打开的一刹那间,我听到了屋内关台灯的声音,而茶几上一杯热茶,袅袅的热气萦绕空中,一丝淡淡的香,一丝淡淡的温暖。
因了广场舞,城市的夜晚有了一种清新的味道。泡沫电视剧前少了一个随剧情的笑骂声,夜空中多了一个妙曼的身影;牌桌上少了一个喜怒的喊声,夜空中多了一个明亮的笑容;网络世界少了一个虚拟的对手,夜空中多了一个谈笑的朋友。霓红灯下,少了钢筋水泥的清冷,多了一份浓郁的人情。夜幕下,跳舞的,观看的,来的、去的,随意而自然。没有勉强也没有管束,像大海,容纳着涓涓细流,也放任着蒸腾与流走,但那种消除隔阂和追求健康的认同感,那种回归自然与寻求群体生活的需求感正是其经久不衰的精神。
生活处处是舞台,舞台处处是别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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