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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故乡行散文

散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老家的堂叔来电话说,因为修铁路,本家的祖坟被占,要小弟清明节回老家一趟,商量挪祖坟的事。

清明故乡行散文

  老家,故乡,那个养育我九年的地方,有三十几年不曾踏入过的土地,堂叔的一个电话,撩拨了我想走进它的渴望。

  清明节的前一天中午,我与小弟一起从现在的住地出发,走向那个有着我们的血脉之地,一个叫水泉的小山村。

  车子行驶在一条平展的水泥路上,我让小弟把车速放慢一些。我把车窗微微的启开一个缝隙,让这来自田野的风及路旁的风景,链接我已经断裂的故乡梦。

  故乡的记忆已时隔多年,那些渐渐隐去的足迹,在风雨漂泊的沧桑中,已是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剩下的怕只是一鳞半爪了。但是固存于心中的那些记忆碎片,历经三十几年的静默沉寂,依然可以在脑海里渐渐地显像、清晰。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一条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路,路的两旁除了石头就是一个个小沙丘,高低不平的沙丘上,不规则的长着一簇簇酸枣树,一到秋天,歪七劣八的酸枣树上挂满了酸枣,像极了一颗颗红色的玛瑙。酸枣好看又好吃,酸枣刺特别的扎人,像浑身长满了刺的小刺猬一样,令人生畏。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年少的我们只当它是我们的零食,在那些芒刺面前,还真有点“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的勇往直前的精神,一到秋天只要闲暇就跑去采摘,全然不顾枣刺的锋利,刺入皮肤,拔下接着摘,扎一下,疼的一咧嘴,直到采满衣兜,就迫不及待的坐在沙丘上分享它又甜又酸的味道。有时候嘴馋了,甚至等不及它长成通透的红色,青青的就摘来吃,长不红的酸枣,是没有甜味的,木木的。现在一经想起,舌尖上又荡漾起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来,惹得肚子里的馋虫直往上吐酸水。

  山路与我儿时的模样已是迥然不同,路的两旁酸枣树也不见了踪迹,而是被一排垂柳树取代,垂柳正是初蕊上枝头的时节,朦朦的透着一抹抹鹅黄色的新绿。透过垂柳,则是整片的果树林,有杏树、桃树、李子树、梨树、苹果树,此时杏花已开败,桃花也开到荼蘼,路上铺着零零稀稀的落瓣,在春风里,还有花瓣在飘飞,像一只只粉红色的蝶在风中翩翩起舞。有些梨花也迫不及待的咧开了嘴巴,露出淡淡的青白色的花蕊。

  夕阳西下之时,我走进阔别三十六年的故乡,那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夕阳里袅袅炊烟在处处屋顶上升起又在清风中淡淡的飘散,小村的上空浮动着一层似云似烟的轻飘如雾的气体,四野的风里裹着淡淡的桃花香。这就是生我养我九年,而今终于置身其怀的故乡吗?少小离去,三十六载再度归来,真是应了那句“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诗词的含义了呀!心头蓦然之间浮起一股又亲切又陌生,又感慨又迷惘的复杂情感,继而交织成一种浓浓的情怀,令我动容。

  九年的岁月,虽然够不上漫长这个尺度,但是,在一个九岁孩子的心里,故乡与童年是她生命里无法除去的烙印,在这素朴的村庄里埋葬着我的童年趣事以及儿时诸多的回忆,也埋葬着我的早已作古的祖宗以及无法泯灭的血脉亲情。曾经以为离去的我,已是这里的过客,它的存在已经与我没有了关联。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我,终是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夕阳里,堂叔已在村前等候。堂叔于我也有四年不见了,上一面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一千多个日子,堂叔又见老了。堂叔与父亲是一个太爷的曾孙,源于当年父亲与堂叔走得最近,也源于堂婶——秀珍婶与小弟的特殊关系,两家的情是其他的同族至亲所不能比拟的。小弟是在父亲是42岁那年出生的,父亲是老来得子。母亲生我们姊妹六个奶水都不够吃,生小弟时也依然。堂叔的四女儿与小弟同年生比小弟大五个月,秀珍婶的奶水好,堂叔夫妇俩也怜惜父亲老来得子的珍贵,秀珍婶总要留下一个奶头给小弟,有时候害的自己的女儿都吃不饱。在某种意义上说,秀珍婶也算小弟的半个乳娘,因此两家一直走得很近,一直到离开故乡,距离远了,来往才渐渐地淡了下来。

  与堂叔相见,自然是一番感慨,堂叔叫着我和小弟的乳名,说着父亲,叫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七十几岁的老人,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的泣不成声了,我也被堂叔惹湿了眼睛。

  走进堂叔的家,再不是从前那两间破烂的房子,五间亮亮堂堂的大瓦房出现在我的眼前,素朴的小院里跑着鸡鸭鹅,右边的小菜园里,几洼韭菜绿莹莹的透着春天的气息。秀珍婶迎出屋子,那条黄色的狗摇着尾巴围前围后的嗅着我和小弟的裤脚,并不咬我俩。堂叔说,真是家人呢,不然这条狗不会轻易让我们进院门的。心在那一刻感动起来,感动亲情的不疏离,也感动一条狗的知性。秀珍婶拉住我和小弟的手,只在瞬间就已经泪眼婆裟了,原来这就是血脉亲情,由不得人去怀疑它的真诚和真实。

  一直以为我与老家不会构成乡愁,也不曾在心里为它而结痂,无论何时掀开,都不会有疼痛。可是,一经触摸它,原来它也可以在我的心上潮涨潮落,也可以疯长成无边无际的念想与惆怅。

  秀珍婶已经做好了饭菜,还有一些同族兄弟在场。席间,吃着家乡地道的风味,堂叔一一为我和小弟介绍同族兄弟,对他们我已经淡忘了很多,小弟离开故乡的时候刚刚三岁,更是无从记起。经堂叔的点拨,在记忆里仔细回忆搜寻曾相识的已被岁月侵蚀的面孔,那些沉于心底的记忆渐渐地清晰起来,原来有几个同龄的我们,曾经一起在村前的小河里摸过鱼,在岸边找过鸟蛋;一起在堂叔的院子里堆过雪人,打过雪仗;一起上南山捉过蚂蚱,挖过野菜;一起去东面五里地之外的松林里采过蘑菇,踩过野果。堂叔家小我一岁的弟弟说,我经常当他们的老师,在前面一块用木板做的黑板上讲解他们不会的课题,小脸极其严肃,很像模像样呢……在这些欢声笑语和喷香的味道里。我重温着童年的欢愉,连接着遥远的记忆,它像一根常青藤悄然隐于我的血脉里,随着我的血液在流淌,我以为我已经舍弃了她,忘掉了她,其实不然,他每时每刻都蛰伏在我的灵魂深处,像一本陈年的书籍,尽管已经泛黄,但内容一直都是鲜活的。

  席间也讨论了挪祖坟的事,父亲这一辈只剩下堂叔一个老人了,事情也就变得简单起来,无须费多少口舌,就已经确定了新的祖坟地。

  晚间睡在堂叔家的热炕上,和堂叔秀珍婶聊到深夜,聊的都是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堂叔告诉我,我家的那座老宅已经坍塌了,心不禁为之一动。堂叔告诉我,因为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去城里买楼了,所以老宅没有卖出去,叔叔婶婶过世后,老宅再也没有修缮过,禁不起风雨侵蚀,最终塌了。在我的记忆里那座老宅是极具富丽堂皇的,高高的门楼,青砖黛瓦,黑色的大门,两个铁环,每次我走进去,都因为它的森严而产生一种胆怯感。从父亲那儿知道,老宅是解放时分地主得到的。老宅共有五间,东屋住着着爷爷奶奶,叔叔婶子,西屋住着二奶和她的一个瘫子儿子。屋子里的房梁檩木很粗壮,还有一些箱柜一概都是暗红色。虽然自我记事起,老宅已经有些斑驳不堪了,但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它几乎完美的无可挑剔。曾经因为不能拥有那么一座老屋而忧伤过,对爷爷奶奶当初的偏心也曾有过怨恨。如今老屋塌了,我心里的那些早已淡去的怨恨,也像一缕清气一样彻底的消失贻尽了。

  第二天同族一行20几口人,前往祖坟。走在故乡的山岗上,闻着清新的空气和花香,穿梭在各种果树田埂之中,我的心事游离人群,想起位于南山的那眼山泉,这眼泉是故乡名字的由来,是我的父辈们的生命之泉,她承载着故乡人的水之源泉的重任,她营养过我也滋润过我,虽然只有短短的九年,但是,她于我的恩情,是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承载的生命之重。

  昨天听堂叔说那眼泉已经被挖成深井,那甜甜的泉水是家家户户自来水的源头,这眼泉一直在滋养着我的故乡人,从前敞开心扉任人取之,现在在钢筋水泥的禁锢里依然任如涓涓于管道之中流进家家户户。尽管已经知道她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但是想走进她的愿望是那么的强烈,我任由自己的脚步不如自主的走向他。攀过那道山梁,再穿过那条陡峭的小路,记得从前远远的就能听见泉水流淌的声音,那是水从泉里涌出来,积满了下面的石潭,顺着那块大青石流过的水声,声音不是很大,却能触动人的心房。

  到了,一座青砖小屋,竟然是没有水声的,可是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激动,一缕柔软的温热从脚心沿着脉络缓缓升起,一股温暖钻过碎裂的记忆迅速的漫延、膨胀,枯涸的心魂被激活了,一种莫名而强烈的情感将我包围,我推开那扇铁门,像开启一扇生命之门,来到禁锢那眼泉水的水泥钢筋面前,探视那眼泉,似乎又听到她涓涓的流动声,顷刻所有的人世背景在眼前的这眼泉里纷纷沉落,似乎又回到儿时的夏天,玩累的我们坐在大青石板上,任凉爽甘甜的清流在身下流淌,鞠一捧放在嘴里,那叫一个甜,心,被她沁爽了,淹甜了……此时,我无法再如儿时那样肆意的品尝他的她的滋味,可是,茫茫尘世,枯槁的现实,我再次拥抱着我的生命之泉,脚下是泉水沁润过的土地,头上是清澈的蓝天白云,昔日的泉水在心头流过,像一把拂尘在心田轻拂而过,积于心底的那些雾霾,陡然逃循而去,心已变得安静而通透。

  在小弟的喊声里,我回到了族人之间,走到掩埋我的祖宗之地。说实在话,这处之地于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痛,父亲离世,为了凭吊方便,没有入祖坟,这里埋的最亲近的是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爷爷在我七岁时就过世了,奶奶是我十六岁时走的,也是源于爷爷奶奶一直和叔叔一家生活在一起,与我们姊妹之间总是有着一些距离的。看着小弟在堂叔的指点下,细心而虔诚的捡拾着爷爷奶奶的尸骨,我还是受了感染,虽然没有痛楚,但是心间涌起一股肃穆而恭敬的情愫。我扭过脸,把目光投向原野,向着天边那块游动的云,默默地为我的祖辈们祈祷,为这种不得已的惊绕而道歉,愿他们的灵魂在新的栖息地能得以安息。

  临别时,又是已近黄昏,与簇拥的同族亲人一一话别,秀珍婶把鸡蛋鸭蛋鹅蛋混搭在一起捡了一篮子放进后车厢里,堂叔把冬储的“黄元帅”苹果装了满满的一大袋子,堂叔说,黄元帅苹果软乎,适合老年人吃,让我们捎给母亲。堂叔家的弟弟将山中打得的一只野鸡和野兔用编织袋装好递给小弟,还有同族兄弟们送的蘑菇、山货,装了整整一后备箱,此刻心中荡起的已不单单是感激之情,而是对故乡的无限依念。

  车子载着浓浓的乡情,启动了,堂叔婶跟在车子的后面,一句句的叮嘱:记得常回家看看……别忘了这是你们的根那!

  ……

  又见处处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冉冉。回望,夕阳下一排的身影在挥动着手臂,我也把手臂探出车窗,那只挥动的手里倾出款款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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