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白居易《琵琶行(并序)》),如要简洁些说成座中泣下我最多,味道又如何呢?下面试从五个角度来解读。
一、结构角度
全诗88句,每两句一个节点。节点内上呼下应,共同表达一个相对独立的意思点。44个节点连贯终编,全诗结构整齐。要是结尾这一精简,虽然句意上同样在说琵琶女更坐弹一曲让我更感动,更感慨,远甚于座中其他人,但原有的结构美便被破坏了,节奏一下子局促起来,有欠谐和。
二、句式角度
座中泣下我最多是一般陈述句,语气较平;而原句是设问句,以问引答,语气更重些,更能突出对象的特定性。
三、指称角度
江州司马,一个穿青衫的角儿,具体指称到特定身份,虽说不及我这样的第一人称来得亲切,但内涵更丰富。
照说司马是官职,来做官还为什么哭呢?在中唐时期,州之司马仅仅是州之刺史的佐官之一。佐官,顾名思义是副职,在当时实际上有职无权,是闲职,是一般用来安排贬斥之官的虚名;我这个之一,新来乍到,排的更是末队。那么,决策自不由我,助理也难轮到我说话。我内心不是很憋闷吗?
元和二年(公元807年),白居易蒙皇上赏识,任翰林学士、左拾遗。翰林学士参预机要,专掌内命(由皇帝直接发出的极端机密文件),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兼政策顾问,权位日重,号称内相;左右拾遗都是谏官,职掌对皇上的侍从规谏,并荐举人才。可以想见白居易有多红。元和十年,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等派人刺杀宰相武无衡,白居易认为这是重大国辱,首先上书请求捕贼,不曾想权贵们便指责他不应越职奏事。当时他的官职是赞善大夫(袁行霈《〈琵琶行〉赏析》),也就是太子伴读。这是一个说大就大,说小也小的职位。小吧,你就只是一个陪伴太子读书的;大吧,今天陪太子读书,明天可就要陪皇帝临朝执政,政治利润空前丰厚。但你红得炽人,也就格外讨人妒忌。他写的那些针砭时政的讥讽诗,早已引起权贵们的忌恨。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同上),权贵们又在越职出位之外诬蔑说,白居易母亲看花坠井而死,而他居然作赏花诗、新井诗,有伤名教,一怂恿,皇上就把他贬了。赞善是六品,而司马是九品,一下子降到最低级;有人说先被贬为江州刺史,再贬为江州司马。诗人伤心断肠的时候自言江州司马,哪里是喜,全是酸,全是痛。
四、形象角度
青衫是黑色单衣,唐代官职低的服色为青黑色。显示出官职低的形象感,仿佛那穿青衫的低级官员就站在你面前;又给人以冷调,后人常用司马青衫形容悲伤凄切的情感。
五、修辞角度
伤感而流泪原很正常,手帕也擦湿亦有之,说是夸张也无非突出泪水之多。如说把袖子擦湿,泪水岂不更多些,更显夸张。可是白居易偏说青衫湿,虽未必是整件浸透,出水淋漓,但形容泪水特多之效肯定比湿袖、湿帕更强,夸张其失落之无奈,牢骚之满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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