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在其最新的长篇小说《生死疲劳》中,以其狂放无羁的笔触讲述一个关于生死、土地、苦难与慈悲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像一个圆形的容器,把整个混沌的世界含纳于其中。这个世界在我们的心底存储,在无限度的时空里流放,在叙述的指向中展开。随着这世界的出现我们可以向人生的核心更深入一步,在这时我们看到生活犹如一个核桃,它被剥去了青皮,露出了壳,然后这壳被无情地敲碎,我们看到那内里的核桃仁,闻到了食物那最后的馨香。在这里我们可以有酣畅淋漓的阅读体会,因为作者的讲述路径,带着奇异的诱惑力。我们不能不说,莫言的这种语言方式,具有江河流水般的汹涌气焰,他操作语言,如同儿戏。在语言的成就之下,他可以像一个将军指挥列队的士兵,他手中的指挥棒所指,众人的表情齐眉;他在语言的回旋中掉过头去,那士兵们都一个个扑棱,摔倒在地了。这种讲述,是以宣泄作为契机。叙说就是一个巨大的主题。它浮漂在更多的主题之上,形成一个独有的空间。语言把其凶猛的力量彰显出来,喧哗而庞杂,但体系整殇,大义微言。在语言的支撑中,万事万物都归拢成一个容器里的细节与分子,它们被切开,被淋上雨露,蒙上霜雪。我们跟随这讲述的步调,找到那故事的枝节,它们悄悄地蔓延开来,依附在母体之上,隐蔽在整部书之中。
莫言以这样的方式讲述一个跨越了半个世界的故事。时间的复杂之处正在这里,它本身并不奇特,但填充于内的事物的关节奇特。地主西门闹的轮回转世奇特。这个人的故事充满了让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他的生与死,爱与恨,退缩与伸张,冤曲与领悟,都与莫言这个神秘的想像力有关。莫言同时也在以这个事实做基,告诉我们写作一个伟大小说最核心的事实。想像力的夸张、局部的铺陈,蔓延于其中的栩栩如生的生活细节,都像一个引路者把最终的目的地指给我们看。除了西门闹及其一家,农民蓝解放和他的家人的故事是一个不亚于这个核心链条之外的第二链。他的生命事实与西门闹的来来去去密切相连,他们是吊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相互依存,同生共荣。表面看来,西门闹是以转世之身在接近这个自家昔日的长工、今日的男主人,但其实质却是,他们彼此之间,有着前世来世之约,他们鼻息相同,互为关照;另一方面,夺妻仇恨、主仆相易、人畜共生,都像慈悲与苦难的网络,将复杂懵懂的人生席卷其中。正是在这密植的因果相承中,我们嗅到了人生那无止歇的悲欢之歌,它带着人与土地、生命的存在与消隐这个最大的命题接近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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