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鲁迅
为鲁迅逝世二周年纪念作
王任叔
① 《自由谈》复刊还没到十天,而鲁迅先生逝世两周年纪念又临在我们的面前了。
② 编者接编《自由谈》以来,朋友间首先给我的意见是,应该多登些鲁迅式的杂感文字,然而鲁迅不世有,而《自由谈》还得谈下去。这使我益发感到这一文化巨匠的死去,对文化界损失的重大了。
③ 鲁迅的精神固然是部分地活在人们的心里,但鲁迅的艺术的战斗力,却没有活在后一代人的笔端。难道真让他的死,带去我们的一切?在鲁迅先生翻译的有岛武郎的《与幼小者》的小说里,有这样的一节话:你们倘不是毫不顾忌的将我做了踏台,超过了我,进到高的远的地方去,那是错的。
④ 我可以断说,鲁迅先生是期望于后一世代的。然而我们竟让鲁迅先生这一心境,寂寞,冷落,而终至于委为尘土吗?不,我们一定得大声地叫出:超过鲁迅!
⑤ 这是每一个文化人所应自励而励人的!
⑥ 学习鲁迅,并不是为了追随或并驾,而是为了战取鲁迅。那么我们看一看鲁迅先生的一生,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战取呢?
⑦ 六百万字的《鲁迅全集》,展开在我们面前了,我们好容易浏览了过去,但作者每一字每一句所下的心血,那真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只要一展开他那手抄的《古小说钩沉》《会稽故书杂集》《嵇康集》,看到那里面一笔不苟的字迹,就可知道鲁迅对于任何一种学问的刻苦磨炼的功夫。而我们呢,以皮毛为丰肉,到头来,不免自示空虚。
⑧ 鲁迅固然是勇于和恶势力战斗的,但他又勇于自斗。记得他在一篇文章里说起过:在他翻译新兴艺术理论时,有几处,仿佛触着了自己的疮疤,但他还咬着牙译下去。
⑨ 只有有自知之明者,才能知人。而只有能与自己斗争者,才能与人斗争。然而,我们呢?
将事实的真相,掩饰于世故之下,于是人们的见解都成为庸俗。正如鲁迅先生在论讽刺文学中所说,所谓讽刺不过是现实的真实的暴露,而人们却以此为讽刺了。鲁迅先生就是个真实的说教者。
他最讨厌的是专在背后嘁嘁嚓嚓的人们。在《答徐懋庸并关于民族抗日统一战线》一文中说,这些人往往不过是将败落家族的妇姑勃溪,叔嫂斗法的手段,移到文坛上。嘁嘁嚓嚓,招是生非,搬弄口舌,决不在大处着眼。但是,这现象仅限于文坛吗?不,在我们的左右前后,都有这样人。我们所要的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而另一些人所要的,却是三根椽下搬是非。
有人说鲁迅善放暗箭,鲁迅先生回答道,放箭的人站在这里呀,哪能说暗呢!那无理可说的人,只好不抛头露面放暗箭了
这一切刻苦的精神,这一切战斗的手法,都是我们学习鲁迅,战取鲁迅的必要条件,总有一日,以我们自己的力量,继之以我们的子孙的力量,而超越鲁迅!
我们倘不是毫不顾忌地将鲁迅作了踏台,超过了他,进到高的远的地方去,那是我们的错!
这该是我们今天纪念鲁迅应该记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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