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的文艺思潮及其影响
柳宗元是一位“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的作家,他的为人、为官、为文,都可以作为这一结论的'有力支撑。
绪 论
有唐文章,首称“韩柳”。诚以起八代之衰风,作散文之宗匠,其精神气力,固有独至焉者也。二氏于文章之外, 诗亦卓卓名家。综上论之,韩之诗文,偏于理智文学,而柳则情感文学较理智文学成分为多。其作品中所表现至文艺思潮与其文艺渊源、时代环境,均有密切之关系,而其文艺思潮之支配后世文学家作风及思想者,良非浅鲜。因而考之,不唯可作知人论世之资,抑于文学之进展亦有助焉,此兹编所由作也。
柳宗元之(先)生平
宗元字子厚,其先盖河东人。少精敏绝伦,为文章卓伟精致,一时辈行推仰。第进士博学宏词科,授校书郎,调蓝田尉。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里行。善王叔文、韦执谊,二人奇其才,及得政,引内禁近,与计事,擢礼部员外郎,欲大进用。俄而叔文败,贬邵州刺史,不半道,贬永州司马。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放山泽间。其堙卮感郁,寓诸文,仿《离骚》数十篇,读者咸悲恻。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南方为进士者,走数(十)﹝千﹞里,从宗元游,经指授者,文辞皆有法度可观,世号“柳州”。十四年卒,年四十七。
柳宗元之性格及思想
宗元少岁,勇于为人。有大志,谓功业可立就。及长,嗜浮屠之言,而合之《易》、《论语》。《集》中送浮屠氏之序甚多,并为禅师、沙门作碑志颇多,可知其思想为儒佛合参者矣。
柳宗元之作风
宗元作风,有《诗》《骚》之遗响,盖夙奉三百篇为圭臬,而视六朝为枝叶,以为不屑效,是以严羽称其深得骚学。集中如《憎王孙》、《逐毕方》、《辨伏神》、《衰溺》、《招海贾》诸文,均有《诗》《骚》之遗意。
柳宗元之文艺渊源与其文艺思潮之关系
宗元文艺实源于六经及诸子。观其《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云:“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榖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文,参之《老》《庄》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可知其文艺始渊源六经、诸子矣。彼既宗法经子,则排斥习俗浮华之文,而以复古明道,为其文艺之最高标准。观其《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云:“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釆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则知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与杨雄同一见地矣。
其论文主神、志二要素,故其《答许孟容书》云:“文以神志为主”。夫神者,藉文艺以寄托者也;而志者,藉文艺以表示者也。说者谓此语为子厚自得语,岂诬也哉!
彼深疾当时文艺家从事摹拟,剽窃前人字句,以矜奇炫博,故其《与友人论为文书》云:“为文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蜂起,金声玉耀,诳聋瞽之人,徼一时之声。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为害已甚。”又《乞巧文》云:“眩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哢啽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悦,夸谈雷吼。”盖唐承江左遗风,学者竞以絺句雕章相尚,诚如李谔所云:“连篇累牍,不殊月霞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形式虽存,精神已丧,而好事者犹以文艺为沽名钓誉之利器。盗窃字句,割裂文史,以为谈谑之助,此宗元所以极力排斥之也。观此,则宗元为文,重创作而恶因袭,明矣。韩昌黎所谓“唯古于词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贼”,与宗元论文艺之旨,实相吻合焉。
彼又疾当世学者之于文艺舍本逐末,致六义之旨丧失殆尽。观其《答贡士沈起书》云:“仆尝病兴寄之作,堙郁于世。辞有枝叶,荡而成风,益用慨然。”彼对于唐代之错采镂金,雕纶满眼之文学,盖不胜斯文将丧之叹焉。
彼尝自序其努力文艺之经过情形,如《答韦中立书》云:“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可见其平日之苦心孤诣,惨谈经营矣。故与其谓宗元对于文艺主张天才论,毋庸谓其主张学习论也。
彼论文之效用,则如《杨评事文集后序》云:“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扬、讽论而已”。彼所谓辞令者,即“四方”“专对”之意也。所谓褒贬者,即“华衮”“斧钺”之意也。所谓导扬者,即“言志”之意也。所谓讽论者,即“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之意也。自今而言,任何文艺倘不具上述之效用者,便非真正文艺,而可以不作。所以然者,以其失却文艺之意义也。
柳宗元之时代环境与其文艺思潮之关系
宗元以王伾、叔文之失败,横遭贬谪。柳永二州,古称蛮烟瘴雨之地,人极罕见之区。顾其天然环境则清幽奇绝,宗元既悲其身世之凄凉,于是藉惟山水以发泄其悲伤情绪。所表现于文艺者,则为感伤主义、写实主义、讽刺主义及浪漫主义之思想。其感伤情调,见于作品中,颇为夥颐。例如《解祟赋》云:“膏摇唇而增炽兮,焰掉舌而弥葩。沃无瓶兮朴无彗,金流玉铄兮,曾不自比于尘沙。犹凄己而燠物,愈腾沸而骹 。吾惧夫灼烂灰灭之为祸,往搜乎《太玄》之奥。”其忧馋之意见于言外矣。
《征咎赋》云:“哀吾党之不淑兮,遭任遇之卒迫。势危疑而多诈兮,逢天地之否隔。欲图退而保己兮,悼乖期乎曩昔。欲操术以致忠兮,众呀然而互吓。进与退吾无归兮,甘脂润乎鼎镬。幸皇鉴之明宥兮,累郡印而南适。唯罪大而宠厚兮,宜夫重仍乎祸谪。既明惧乎天讨兮,又幽栗乎鬼责。惶惶乎夜寐而昼骇兮,类麏麏之不息。凌洞庭之洋洋兮,沂湘流之沄沄。飘风击以扬波兮,舟摧抑而回邅。日霾时以昧幽兮,黝云涌而上屯。暮屑以淫雨兮,听嗷嗷之哀猿。众鸟萃而啾号兮,拂舟渚以连山。漂遥逐其讵止兮,逝莫属余之形魂。攒峦奔以纡委兮,束汹涌之奔湍。畔尺进而寻退兮,荡回汩乎沦涟。际穷冬而止居兮,羁累棼以萦缠。哀吾生之孔艰兮,循《凯风》之悲诗。罪通天而降酷兮,不殛死而生为。”
《闵生赋》云:“闵吾生之险阨兮,纷丧志以逢尤。气沉郁以杳渺兮,涕浪浪而常流。膏液竭而枯居兮,魄离散而远游。言不信而莫余白兮,虽遑遑欲焉求?合喙而隐志兮,幽默以待尽。为与世而斥谬兮,固离披以颠陨。骐骥之弃辱兮,驽骀以为骋。玄虬蹶泥兮,畏避鼃黾。行不容之容峥之嵘兮,质魁垒而无所隐。鳞介槁以横陆兮,鸱啸群而厉吻。心沉抑以不舒兮,形低摧而自愍。”
《梦归赋》云:“罹摈斥以窘束兮,余唯梦之为归。精气注以凝冱兮,循旧乡而顾怀。夕予寐于荒陬兮,心慊慊而莫违。质舒解以自恣兮,息滉翳而愈微。歘腾涌而上浮兮,俄滉养之无依。圆方混而不形兮,颢醇白之霏霏。上茫茫而无星辰兮,下不见夫无陆。若有鉥余以往路兮,驭儗儗以回复。浮云纵以直度兮,云济余乎西北。风纚纚以经耳兮,类行舟迅而不息。洞然于以弥漫兮,虹霓罗列而倾侧。横冲飚以荡击兮,忽中断而迷惑。灵幽漠以节汩兮,进怊怅而不得。白日邈其中出兮,阴霾披离以泮释。施岳渎以定位兮,牙参差之白黑。忽崩骞上下兮,聊案行而自抑。指故都以委坠兮,瞰乡闾之修直。原田芜秽兮,峥嵘棒棘。乔木摧解兮,垣庐不饰。山嵎嵎以岩立兮,水汩汩以漂激。魂恍惘若有亡兮,涕汪浪以陨轼。”
《囚山赋》云:“匪咒吾为柙兮,匪豕吾为牢。积十年莫吾省兮,增蔽吾以蓬篙。圣日以理兮,贤日以进。谁使吾山之囚吾兮,滔滔。”
《与李建书》云:“永州于楚为最南,状与越相类。仆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涉野,有蝮虺、大蜂。仰空视地,寸步劳倦。近水即畏射工,沙虱,含怒窃发,中人形影,动成疮痏。”
《寄许京兆孟容书》云:“残骸非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疠为也。”又五:“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日填委满壑,旷坠先绪,以是坦然痛恨,心肠沸热。”
《与萧俛书五》:“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体,则肌革惨怀,毛发萧条。”
《上广州赵宗儒尚书陈陈情启》云:“顷以党与进退,投窜零陵。囚系所迫,不得归奉松槚。哀荒穷毒,人理所极。”
《述旧言怀感时书事奉澧寄州张员外使君五十二韵之作》云:“守道甘长绝,明心欲自 。贮愁听夜雨,隔泪数残葩。耳静烦喧蚁,魂惊怯怒蛙。”
《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云:“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作峰头望故乡。”
《登柳州城楼(害)﹝寄﹞漳汀封连四州诗》云:“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别舍弟宗一诗》云:“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四年……”
综观诸作,缠绵悱恻,如歌如泣,如怨如诉,哀音满纸,凄婉动人。其一唱三叹、如往而复处,直逼《离骚》。虽子厚得力于《离骚》,抑亦由其所处环境,至为可怜,不期然间,造成感伤情调也。
宗元之贬谪为造成感伤思潮之原素,其文艺中所表现写实主义之思潮者,亦多从贬谪时期来也。其作品最能变现写实思潮者,当以其中在柳、永二州所作山水游记为首,诗次之,其他散文又次之。盖其谪居山水之惟,有以促其写实文艺之成功也。例如《雍州柳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云:“是山崒然于莽苍之中,驰奔云矗,亘数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诸山来朝,势若星拱,苍翠诡状,绮绾绣错。盖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
《永州新堂记》云:“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危,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此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云:“屏以密竹,联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楠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绿缛,幽荫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小亭狭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为病。”
《黄溪记》云:“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略。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积焉。黛蓄膏停,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尾,方来会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龂齶。其下大石杂列,可坐饮食。有鸟赤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
《钴鉧潭西小丘记》云:“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常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
《至小丘西山石潭记》云:“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袁家渴记》云:“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诗中所表现之写实主义者如《夏书偶作》云:“南州溽暑醉如酒,隐几熟眠开北牖。日午独觉无余声,山童隔竹敲茶臼。”
《雨晴至江渡》云:“江雨初晴思远步,日西独向愚溪渡。渡头水落村径成,撩乱浮槎在高树。”
《江雪》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其写谪居之景物风土,则有“枭族音常聒,豺群喙竞呀。岸芦翻毒蜃,溪竹斗狂犘。野鹜行看弋,江鱼或共叉。瘴氛恒积润,讹火亟生煆”。又如“海俗衣犹卉,山夷髻不鬟。泥沙潜虺蜮,榛莽斗豺獌”。又如《寄韦珩诗》云:“桂州西南又千里,漓水斗石麻兰高。阴森野葛交蔽日,悬蛇结虺如蒲萄。到官数宿贼满野,缚壮杀老啼且号。饥行夜坐设方略,笼铜,枹鼓手所操。奇疮钉骨状如箭,鬼手脱命争纤毫。今年噬毒得霍疾,支心搅腹戟与刀。”
《岭江南行》云:“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茆是海边。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长蛟涎。射工巧伺游人影,飓母偏惊旅客船。”此数语写岭峤气候物产,历历如绘。
《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云:“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写柳州二月风景之异,俨然一幅画团。盖宗元既贬柳永,幽居无事,目之所见,耳之所接,无非犵鸟萤花之景,断发文身之风。因之其写实主义之思潮,遂澎湃于其脑海中,思以矫健空灵之笔,写殊方异俗之景。其精心结撰处,实足以上继《水经注》之文,上开描写派之先锋也。
宗元所处之时代环境,既足以造成文艺上之感伤,写实之两大思潮,同时,讽刺、浪漫两大思潮亦因是而产生焉。
其讽刺思潮表现于作品,实渊源于《诗经》中之《国风》。所谓下以《风》讽刺上者是也。观其《渔者对智伯》则贪讽得而招敌者,《鹘说》则刺世之获其利而复挤之死者,《扑蛇者说》则刺横征暴敛之遗毒,《羆说》则刺不善内而恃外者,《宋清传》则刺世之趣炎弁寒者,《种树郭橐驼传》则讽烦令扰民者,《梓人传》则刺居官之贪财、旷职、忘其责任者,《蝜蝂传》则讽力少任重、不知早自引退者,《鞭贾》则刺在位者之肉食无谋、尸位素餐,《骂尸虫文》(文)则刺群小人以曲为直、以邪为正,《斩曲几文》则刺世之委曲求全者,《招海贾文》则讽世之行险侥幸者,《三戒》则刺世之依势以干非其类、出技以怒弱、窃时以肆暴者。盖子厚被谪,身居幽僻之地,满腔悲愤不平之气,无以发泄,故藉小品文字,用幽默、冷嘲、热诮之词句,而以寓言出之。东坡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此之谓矣。故知藉文艺以发挥其讽刺思想,除元结、刘禹锡外,子厚实其一也。
至其作品中所表现之浪漫思潮,可以《天对》及《谪龙说》二篇为证。《天对》乃对答屈原之《天问》,而《谪龙说》则近于语怪。
《谪龙说》云:“扶风马孺子言:‘年十五六时,在泽州与群儿戏郊亭上。顷然,有奇女坠地,有光晔然,被緅裘白纹之里,首步摇之冠。贵游少年骇且悦之,稍狎焉。’奇女頩尔怒焉,曰:‘不可。吾故居钧天帝宫,下上星辰,呼嘘阴阳,薄蓬莱、羞昆仑而不既者。帝以吾心侈大,怒而谪来,七日当复。今吾虽辱尘土中,非若俪也。吾复且害若。’众恐而退。遂入居佛寺讲室焉。及朝,进取杯水饮之,噬成云气,五色翛翛也。因取裘反之,化为白龙,徊翔登天,莫知其所终。”此篇神秘意味,直透纸背。至此种思潮所以发生者,实以横遭贬谪,心烦意乱,于是神秘思想得胜焉。亦犹屈原被放之时,其文学之浪漫色彩特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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