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唐代诗人李商隐著有古文集字书《字略》。由于原书已经失传很久,记载介绍李商隐的著述情况时,人们基本上不提李氏此书。本文对李商隐的《字略》作了较为详赡的考述,并证明了《字略》的作者是李商隐,而非李尚隐。
【关键词】 李商隐 《字略》 古文 考辨
李商隐(812—858)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晚唐最负盛名的诗人,其诗尤以善于化用典故而著称。据北宋夏竦《古文四声韵》,知李商隐又有古文集字书《字略》。原书不具,只部分散存于宋人郭忠恕的《汗简》及夏竦《古文四声韵》中。今悉为辑出并略作考述,不当之处,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
在讨论李商隐《字略》之前,我们先看看唐以前文字学发展的历史状况,以明《字略》等传抄古文集字书出现的文字学背景。关于这一问题,可以从两方面来看。
一是唐人重视文字勘正工作及字样之书的兴起。我们知道,文字原本是为记录语言而发明的一种书写符号系统,其功能在于交流沟通,同时它又是一种时代的产物。在春秋战国尤其是战国时期,文字颇不统一。秦始皇统一六国,作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文字统一工作。刘汉代秦,汉字也自秦篆变为汉隶。虽说此时字体已趋定形,但秦篆、六国古文,乃至更古的殷周甲、金文字仍广为流传,并不断有新字产生,这就给交流沟通带来不便。尤其在经学一统的时代,文字的错讹对经学的传播极为不利,甚至会造成经书文本及经学阐释的差异。汉代今、古文经学的分立及其内部学派林立。以《诗经》为例,汉代《诗》分今文《诗》派和古文《诗》派,今文《诗》派又分为鲁、齐、韩三家,三家内部又各有分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字的差异。如《豳风·东山》“零雨其蒙”,毛作“零”,鲁作“蘦”,齐、韩作“霝”。而文字的差异往往又会导致释经的不同,如《鄘风·君子偕老》“邦之媛也”,鲁、毛作“媛”,训作“美女为媛”;韩作“援”,训作“援,取也”。在这种情况下,文字刊正势在必然。于是东汉熹平四年(175),由经学大师蔡邕校正手书,立石经于太学门前,史称熹平石经。魏曹芳正始二年(241),又以古、篆、隶三体书《尚书》、《春秋》、《左传》(未刊全)于石经,史称“三体石经”。到了南北朝时期,由于政治的分裂,南北的阻隔,字体上隶、楷、行、草皆可通行,又加之士大夫妄改笔画,自造简字,于是俗讹、异体字不断滋生。颜之推《颜氏家训·杂艺》篇云:
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前上为草,能旁作长之类是也。朝野翕然,以为楷式,画虎不成,多所伤败。至为“一”字,唯见数点,或妄斟酌,逐便转易。尔后坟籍,略不可看。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辑造字,猥拙甚于江南。乃以百念为忧,言反为变,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
故顾炎武《金石文字记》云:“文字之不同,而人心之好异,莫盛于魏齐周隋之世。”毕沅《中州金石记》亦云:“字之变体,莫盛于六朝。”
这期间有识之士始终呼吁并着手进行文字整顿工作,重要的字书有北魏阳承庆的《字统》二十卷,南朝顾野王的《玉篇》。还有惜乎未尽,今也只字不存的北魏江式的《古今文字》。至于北齐的颜之推更是呼吁南北字体的统一,然而山河分离,欲成此举,谈何容易。只是到了唐代,政治的统一方为文字的统一创造了条件。
唐代是中外文化交流的盛世,作为民族文化符号的文字要有统一的规范的要求,尤为迫切。唐代文字的统一是伴随着经典统一进行的。先是唐太宗以为去圣久远,《五经》文字错讹而难以通行,遂令初唐著名文字训诂大家颜师古考定《五经》文字,撰成《五经定本》颁行于世,作为经学定本的依据。颜氏在校勘《五经》的同时,将异体文字录出,撰成《字样》一书。其书今佚,据《旧唐书·颜师古传》,知颜氏所做的工作是“专典刊正所有奇书难字。众所共惑者,随宜剖析,曲尽其源”。又据颜元孙《干禄字书序》云:“元孙伯祖故秘书监贞观中刊正经籍,因录字体数纸,以示雠校楷书。当代共传,号为颜氏《字样》。”
诚然,颜师古《字样》一出,天下群起效之。如杜延业《群书校定字样》、颜元孙《干禄字书》、欧阳融《经典分毫正字》、唐玄宗《开元文字音义》、张参《五经文字》、唐玄度《新加九经字样》等,故人称唐代的文字学为字样之学。这实际上也反映唐人对文字刊正工作的重视。
二是唐代传抄古文的兴起与古文集字书的大量出现。字随世变,这是文字的时代性,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文字还具有很强的延续性。这种延续性是指一种新的字体取代一种旧有字体而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字形体主流,但它并不能完全把旧有文字形体完全排挤出人们的生活。新字体会导致旧字体的式微衰落,甚至遏而不行,但旧字体依然会以一种非主流的形式出现于人们的生活中。古文字即是如此。作为一种字体,古文是汉代人对小篆以前字体的笼统称呼,其主体为战国时的六国文字。对此,王国维在《观堂集林》卷七中有论 ① ,于此不赘。自秦始皇统一文字,以小篆通行天下,古文便渐渐衰落。刘汉代秦,又以隶代篆,古文益加衰落。但汉至唐代,用古文书写的旧籍或古文转抄本仍然大量存在,如唐天宝三年,唐玄宗就曾诏集贤殿学士卫包改定古文《尚书》为今文。另外,大量的先秦旧籍出土,如汉时的壁中书,晋时的汲冢古书,带铭刻的先秦彝器出土,等等。这就使得古文在遏而不行之后并不能完全退出汉代以后人们的生活。如魏时的“三体石经”以古文为一体,魏初的邯郸淳传古文《尚书》,汉代以后的历代碑刻中,文字多古今杂陈,如《碧落碑》,唐代的李阳冰也擅古文。这都说明,汉代以后,古文在人们生活中依然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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