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武陵春》这首词继承了传统的词的作法,采用了类似后来戏曲中的代言体,以第一人称的口吻,用深沉忧郁的旋律,塑造了一个孤苦凄凉环中流荡无依的才女形象。
《武陵春·春晚(1)》
作者:李清照
【原文】
风住尘香花已尽(2),日晚倦梳头(3)。物是人非事事休(4),欲语泪先流(5)。
闻说双溪春尚好(6),也拟泛轻舟(7)。只恐双溪舴艋舟(8),载不动、许多愁(9)。
赏析一
历来写愁之作颇多:或直抒胸臆,“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诗·邶风·泉水》);或巧用比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或融愁于景,“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晏殊《蝶恋花》);……这些都饶有趣味,各具特色。李清照的《武林春》,同样写愁,却能自铸新辞,以其委婉纤曲的艺术手法,巧妙地表达了深沉复杂的内心感情,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从而成为后人盛传的抒愁佳篇。
此词作于南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当时北国沦陷,丈夫亡故,词人只身流寓浙江金华。这首词表达的就是这种国破家亡的满腔忧愁。词虽仅在末尾出现一个“愁”字,而“愁”实在是贯穿全篇的主题线索。整首词写得极其含蓄委婉,又起伏变化,于“短幅中藏无数曲折”(黄了翁《蓼园词话》),充分体现了婉约词派的特色,耐人品味。
首句“风住尘香花已尽”,意不过风吹落花而已,然仔细想来,“风住”,则在此之前曾是风狂雨骤之时,词人定被风雨锁在室内,其忧闷愁苦之情已可想而知(同时为下文“也拟泛轻舟”作伏笔)。“尘香”,则天已转晴,落花成泥,透露出对美好景物遭受摧残的惋惜之情。“花已尽”既补说“尘香”的原因,又将“愁”意推向更深一屋,大有“落花流水春去也”之意。一句三折,顿挫有致。“日晚倦梳头”,日高方起,又无心情梳发。这看似违背常理的细节描写,正好写出了作者在国痛家恨的环境压力下那种不待明言,难以排遣的凄惨内心。环顾四周,丈夫遗物犹在,睹物思人,念及北国故乡;而“物是人非”,景非昔同,不禁悲从中来;感到万事皆休,无穷落寞,故用“事事休”三字来概括。这一切真不知从何说起,正想要说,眼泪早已扑籁而下,“欲语泪先流”一句,已抑不住悲情喷涌而来,可谓“肠一日而九回”,凄婉动人。词至此收缩上片,一腔愁苦高潮暂告段落。
“闻说双溪春尚好”,语气陡然而转,词人刚刚还在流泪,现在却“也拟泛轻舟”了,似乎是微露一霎喜悦,心波叠起。然“闻说”,只从傍人处听说而已,可见自己整日独处,无以为欢;照应了上片“风住”“日晚”两句。“尚”、“也拟”,说明词人萌动了游春解愁的念想。但人未成行,心绪又转:“只恐”双溪舟小,载不动那么多愁苦。那么只有闭门负忧,独自销魂了。上文“欲语泪先流”一句至此便点出缘由。总起来看,整段下片,大意是说小小春游,不足以慰藉词人天大之愁。然作者却善于通过“闻说”“也拟”“只恐”三组虚词,吞吐盘旋,翻腾挪转,“一转一深,一深一妙”(刘熙载《艺概》),把自己在特殊环境下顷刻间的微妙复杂的心理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情意婉绝,回肠荡气。
最后两句是广为传诵的名句。“愁”本是心中之事,抽象之物,只可意会,难以捉摸。如今作者却意想天开地将它装上小船,给人一种具体可触的立体感;而且还怕愁太重,小船载不动,则愁又显得有重量了;再联系前句的“轻”字,似乎还可看到这小船在重愁堆挤下被慢慢压向水面之状,从而获得了一种动态感。其化虚为实,语意新奇,想象惊人,实在是描摹愁思的绝妙好辞。李清照是极擅长写愁的。除本词将愁写成有形体、重量、动态外,她还在其它词里将愁写得有长度:“如今更添一段新愁”(《凤凰台上忆吹箫》);有浓度:“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满庭芳》)等等。这些都形象传神,韵味幽深。
《武陵春》一词,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兵荒马乱中人们共有的离恨别绪。李清照将时代的悲哀用巧妙的手法融进了自己有限的艺术境界里,从而使本词具有了典型性。因此这首词不仅获得了艺术审美价值,而且也赢得了社会审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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