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社会中,李白的名字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因为从小学课本开始,李白的诗歌就成为少年们认字习文的范本。为什么他能够写出千古传颂的佳作?芽对此,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解释,但有一点却是不能回避的,这就是他的诗歌作品蕴涵着深厚的道教文化内涵。所以,研究李白与道教的关系就成为人们准确理解李白作品思想内涵的不可缺少的环节。鉴于此,学术界早已有人写出专论,例如李刚教授在《宗教学研究》1988年2-3期合刊本上发表的《李白与道士之交往》一文就是这方面的重要研究成果。此后,还有一些学者陆续发表文章探讨这个问题。从现有文章来看,学者们已不再回避李白中年之后的道士身份了。我认为,只有更深入一层稽考李白的道派归属,才能比较准确理解李白诗歌的精神。
李白所加入的是道教的哪个派系呢?芽对此,史料虽无具体的记载,但也并非无迹可寻。本文从李白一生所结识和交往的道士,诗文中所涉及的神仙故事、道经典故和术语中寻找到了答案:李白属于道教上清派。
一、与道士的交往
在李白一生访道求仙生涯中,结识和交往的道士甚多,但密切来往的却并不是很多,检点《李太白全集》、《旧唐书》、《新唐书》可发现能让李白投入感情并念念不忘且对其一生构成影响的有司马承祯、吴筠、元丹丘、胡紫阳、贺知章等道门中人。
李白与司马承祯的相识是在出蜀不久。开元十二年,即公元724年(见郁贤皓《李白丛考》,第15页)经过蜀中二十年的天地精华养育的李白开始“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见《上安州裴长史书》),他离开了锦绣壮美的四川山河。出荆门不久,李白就在江陵认识了近八十高龄的道教大师司马承祯,因为得到司马氏的赞誉,李白曾激动地写下《大鹏遇希有鸟赋》,在后来的《大鹏赋序》中回忆到:“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李白为何如此激动?芽因为对他大加赞赏的司马承祯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司马承祯(646-735年),字子微,法号道隐,自号白云子,师事上清派第十一代宗师潘师正,为茅山宗开创者陶弘景四传弟子,上清派第十二代宗师。曾先后被武则天和唐睿宗召至京都。开元九年(721年)和十五年(727年)又两次应诏入京,唐玄宗亲受法箓,深得玄宗厚爱。如此的一代宗师,像李白这样一个刚刚走上社会、名不见经传的后辈能得以相见,且被夸赞为“有仙凤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实属不易,可以说这为李白后来入翰林和归入道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李白也被列为司马承祯在天下所结交的“仙宗十友”的第十位。
吴筠(?-778年)也是潘师正的弟子,字贞节,华州华阴(今属陕西)人。他不仅著有《玄纲论》、《神仙可学论》、《心目论》、《形神可固论》等书宣扬他的求真成仙思想,而且也是一名诗人,他的诗作在《全唐文》中有记载。吴筠之被召,就与他的文章有关,《旧唐书·隐逸传》中记载到:“(筠)善著述,在剡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著歌篇,传于京师,玄宗闻其名,遣使征之”。对于他的诗作水平,《旧唐书》中说:“与诗人李白孔巢父诗篇酬和”。《新唐书》说:“吴筠所善孔巢父李白,歌诗略相甲乙云。”可见,李白与吴筠不仅能谈经论道,而且能写诗酬唱,难怪李白在《秋下荆门》中说:“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因为剡中有像吴筠这样的道士诗人在。《旧唐书·文苑列传》记载:“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筠征赴阙,荐之于朝,与筠俱待诏翰林。”《新唐书·文艺列传》记述如下:“天宝初,南入会稽,与吴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长安。”两书记载都是在天宝初,李白游于会稽时与吴筠相识并一起隐于剡中学道,李白并因为吴筠而能被召入长安。可见,李白能被道士皇帝唐玄宗召见,吴筠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元丹丘是李白交往最密切的一名道士,《汉东紫阳先生碑铭》中记载,元丹丘是胡紫阳的弟子。魏颢在《李翰林集序》中认为李白入翰林是得力于元丹丘向持盈法师的推荐:“白久居峨眉与丹丘,因持盈法师达,白亦因之入翰林。”从李白诗集中多达十几首与之酬赠的诗可看出,他们二人的交往非同一般,他俩不仅仅是道友,在生活中也是挚友:“吾将元夫子,异姓为天伦”(《颍阳别元丹丘之淮阳》)。郁贤皓《李白丛考》和詹鍈的《李白诗文系年》都认为李白与元丹丘的交往于李白二十岁左右在四川就已开始,李白的《登峨眉山》写的完全是游仙思想,郁先生就认为是受了元丹丘的影响,以至《峨眉山月歌》里的“思君不见下渝州”中的“君”也是指他。李白在三十岁时写的《上安州裴长史书》云:“此则故交元丹,亲接斯议”,这时就已称之为“故交”,说明他俩相交且相知的时间确实很早。对于元丹丘,李白在《元丹丘歌》中如此写到:“元丹丘,爱神仙,朝饮颍川之清流,暮还嵩岑之紫烟,三十六峰常周旋;常周旋,蹑星虹,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中又说:“云台阁道连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在李白眼中,元丹丘是个能跨海飞天而且长生不死的仙人。他们一起喝酒纵乐:“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谓我倾耳听”(《将进酒》);一起谈玄悟道:“灭除昏疑尽,领略入精要。澄虑观此身,因得通寂照。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他们还一起访师学道:“吾与霞子元丹,烟子元演,气激道合,结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夺也。历行天下,周求名山,入神农之故乡,得胡公之精术”(《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并且李白将自己所学告诉元丹丘:“我有锦囊诀,可以持君身。当餐黄金药,去为紫阳宾”(《颍阳别元丹丘之淮阳》)。一起在嵩山寻仙炼丹:“提携访神仙,从此炼金药”(《题嵩山逸人元丹丘山居并序》)。因为李白与元丹丘志趣相投,所以他俩感情很深厚,以至于李白常写诗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离居盈寒暑,对此长思君。思君楚水南,望君淮山北。梦魂虽飞来,会面不可得”(《闻丹丘子营石门幽居》)。其魂牵梦绕之情溢于言表,也正因为此,他俩能“投分三十载,荣枯同所欢”(《秋日炼药院镊白发赠元六兄林宗》)。
因为与元丹丘非同一般的关系,李白与其师父胡紫阳的关系也很密切。胡紫阳所属道教派系在李白所撰写的《汉东紫阳先生碑铭》中有交代:“陶隐居传升元子(即上清第十代宗师王远知),升元子传体元(即上清第十一代宗师潘师正),体元传贞一先生(即上清第十二代宗师司马承祯),贞一先生传天师李含光,李含光合契乎紫阳。”由此可知,胡紫阳属于上清派第十四代弟子。对于胡紫阳高深的道法丹术李白在《汉东紫阳先生碑铭》中亦有介绍:“因遇诸真人,受赤丹阳精石景水母;故常吸飞根、吞日魂,密而修之。”李白与元丹丘等人一起多次向胡紫阳学过道法:“延我数子,高谈混元,金书玉诀,尽在此矣”(《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并且因“与紫阳神交”,李白是“饱飨素论,十得其九”(《汉东紫阳先生碑铭》),这可能也是贞倩请李白为胡紫阳写碑铭的主要原因之一。
李白能有长安三年生活并且使玄宗“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并“置于金銮殿,出入翰林中。问以周政,潜草诏诰”(见李阳冰《草堂集序》),太子宾客兼道士贺知章的功劳不小。贺氏对其“谪仙人”的称誉使李白之后便以“谪仙人”自居。李白在后来的《对酒忆贺监·其一》中仍念念不忘:“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其对李白的影响可见一斑。贺知章所属道派在李白的《送贺监归四明应制》交代很清楚:“真诀自从茅氏得”,说明贺氏也为茅山上清派弟子。而且贺知章亦为司马承祯的“仙宗十友”之一。
从以上这些道士所属的道教派系来看,李白在他慕道求仙的过程中主要倾向于与上清派的道门中人谈经说道,这些道人不仅为李白在玄宗身边获得三年辉煌的翰林生活作出过不可低估的贡献,而且对李白最终归入上清派道门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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