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天宝年间,大概公元775年,这是个春光三月,接近四月的光景。天空中残留着淡淡的寒意,主色调毕竟还是阳光明媚,桃红梨白,春光无限。
这样的季节里,泾川县令汪伦心情是愉快的,有两件事,汪伦自以为做的很好,事情十分顺手,这是他应该快活的理由。第一件事是安禄山反叛朝廷,高仙芝募兵抗击,募兵募到汪伦管辖的泾川县。汪伦做官有一条原则,凡是朝廷需征集徭役赋税,他都百折不扣地完成,这是他做官守官之道。最后汪伦靠地方乡绅和豪强大户资助,兵粮器甲备齐,半月前让县尉解送池州府。第二件事,由于安禄山造反,米粟大涨,跟着又闹春荒。每天,县衙里都要涌来无数百姓,鬼哭狼嚎要求县太爷逼地主豪强大户减租、赈粮,不然日子过不下去,人要是死多了,说不定也会造反的。
此事,汪伦不敢擅自作主。这些年,朝廷穷兵黩武,对外扩张,连年兵火不断;朝廷内部,外戚专权,腐败透顶,老百姓日子越过越难,艰难的连地主乡绅富户也怨声载道。泾川县山多地少,是个穷县,现在安禄山造反,无疑雪上加霜。乡民要求减租放粮,也在情理之中。汪伦很想做做样子,安抚民心,防刁民滋事,再博一个好官名声,可又怕贴了告示,得罪了乡绅豪强大户。这些人身为地头蛇,他虽为县令也是得罪不起的,重要的是,唐袭隋制,异地为官,三年一换,今年是他最后一年任期,故特别要小心翼翼。
汪伦毕竟做官多年。权衡再三,采取刀打豆腐两面光的手段,私下走访一些重要的乡绅豪强大户,晓以苦衷,博得谅解之后,才叫文书写了一个减租赈粮的告示,张贴城乡各地。
告示贴了半个月,倒也平安无事,这就够了。这几天汪伦回忆这几件事做得顺汤顺水,很有点沾沾自喜。
汪伦是宿松县人,出身官宦世家,他与兄长凤思同在开元末年中进,并入仕途。
天宝十三年,汪伦兄任黟县令,汪伦从池州调泾川任县令。
唐代科举分明经和进士两科,明经考儒家经典,进士考诗赋。汪伦以诗赋得以中进,这就决定了汪伦与李白有一段佳话。就当朝众多诗人里,汪伦最为推崇的诗人就是李白,无论李白在朝为官,还是由于性格孤傲,被朝廷放逐江湖,李白的诗他还是喜欢至深。
这一天,汪伦继续让好心情支配着,坐在县衙书房抄写李白气势磅礴的诗作《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进士出身的官人,艺术感情大多十分丰富。汪伦抄着诗,抄着抄着突然拍案起身丢开宣笔,大声吟诵起来。
“好——好——”
直到有人走进门内身,汪伦才从李白诗境里脱身回归现实。李白见是县尉,且一脸风尘,亲切上前拉住县尉手:“县尉君一路辛苦了,看茶——”
县尉虽为武生,却也喜欢诗词歌赋,天下文章。平日,县衙无事,两人清闲着,一杯清茶,双影把盏,谈论诗文书画,不亦乐乎,知趣相投,关系自然非他一般。
现在,两人相坐吃着泾川绿茶,在清茶扑鼻香气里,汪伦听着县尉叙述一路辛苦和沿途所见所闻,感叹战乱中世道的苍桑。最后,汪伦才问县尉:“是否见到了刘大人?”
县尉说:“当然见了,刘大人对县令官声、名声,是十分称赞。”
汪伦心里像喝了蜜糖,好生得意愉悦。
不久前汪伦从兄长凤思处得知,池州府刘大人可能进京入官。刘大人和兄长作为同窗同科进士,私交深厚,汪伦曾托兄求助刘大人向吏部推荐汪伦补池州府台空缺,刘大人答应了。知恩不报非君子,汪伦借县尉送征战军人远行之机,专门送刘大人黄金百两。
这时,江岸水西山道场钟声敲响了,那洪亮灌耳的钟声,袅袅不绝钟声似乎在为他祝福,仿佛瞬刻间将他托向州官府第。
心中甘甜,汪伦拉着县尉一再邀请:“去吾府内喝几蛊如何!吾要为君一洗风尘!”
汪伦宅院座落在县衙后进,院落小巧玲珑,也是城中一处佳景,别致门楼,极尽雕凿。二进重门处有处花园,收拾成春江明月。
院中几株桃花盛开着,生气勃勃,寒风中一簇簇开得艳丽夺目。二厅里传来悠扬的琴声,似桃花流水,悦耳动听。不用猜一定是汪伦的侍妾凤姬闲情把玩。
凤姬是个美貌女子,一年四季淡妆轻粉,有着春雪般洁白冰冷的肤色,惊世骇俗,在泾川县广为称颂。
凤姬透过窗槛看见汪伦和县尉走进,于是,起身收琴,轻盈前去对汪伦施礼:“官人回来啦!”侧身复向县尉施妇人礼:“县尉大人里面请,妾去后厅吩咐家佣上茶备酒。”
凤姬长裙拖地从县尉身边飘过的奇香异味,从耳鬃、指间、颈脖,手腕传出的首饰玉佩叮当碎语,凤姬丰艳姿态,让县尉炫目。
县尉情不自禁对汪伦感叹:“嫂夫人真是美如天仙,万巨公也真舍得啊!”
汪伦不语,白生生的脸全盛满了笑。
凤姬是有故事的。凤姬原为京城名妓。那一年,泾川豪士南阳镇万巨上京赶考,偶然一次和同窗好友在妓院玩乐。无意中亲眼目睹凤姬美态、舞姿还有琴声,当场被打动了。科场刚下,破费重金将她买下,带回泾川,金屋藏娇,专门放在府里,让她调教一群歌伎舞女。
汪伦认识凤姬是在第二年春首。因为公差,汪伦带着衙伇去南阳镇探视万巨。来到万巨府见一女子,身着白色舞裙,披头散发,白皙娇嫩脸部留有明显五道血印,被万巨缚于堂下。
汪伦大惊失色。万巨虽不苟言,仍旧起身迎接汪伦,万巨请汪伦坐在身边,一时的尴尬,也不好问及此事,只见万巨目光严峻僵直的脸由于他的到来略略才有点舒展,这才小声询问:“一个小女子,何劳豪士大动肝火!”
万巨叹了一口气,没有回话。汪伦将目光投向堂下女人,见堂下受刑女正拿目光瞅着自已,四目对视,汪伦心底突然一颤,他分明读到了受刑之女苍白透明的目光,隐藏着求生欲望。
汪伦难以忍受。心里想,在他管辖内的臣民,一个美人竟在县太爷的眼皮下死于非命,他心里也是不忍,汪伦动了感情,他心里很想救下此女子。汪伦小声问:“万公,此女子犯了何罪!君为何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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