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又名《临河序》《禊帖》《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等。
古时候,每逢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三月三日称为上巳节),按古代的风俗,这一天人们必须去水边祓除不祥,这种习俗叫做“修褉”,如杜甫的《丽人行》中有“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一句,说明人们比较重视这一节日。永和九年的三月三日,王羲之以会稽内史身份主持了大规模的文人集会,一代名流云集兰亭。如谢安、孙绰、许询等一些文人,共四十一位,到兰亭的河边修褉。此次兰亭集会不纵酒色,无丝无竹,临流畅饮,赋诗抒怀,畅叙幽情。文人雅集,自不免诗文唱和,不曾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次不经意的“一觞一咏”,竟然诞生了一篇在中国艺术、文学和哲学史上有深远意义的名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兰亭集序》不过寥寥数百字,却堪称魏晋玄学散文的集大成者,它的文风澹泊自然,文笔清新幽雅,行文如“风行水上,略无沾滞”,又如深潭浅澜,显隐有致,王羲之举重若轻,以萧简之笔发深婉感慨之声,令人读之唏嘘不已,同时也给读者极大的审美享受。
文章起首以疏淡之笔轻轻点题“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直言聚会的时间、地点、人物和事由,言简意赅。文章接着描绘兰亭所处的自然环境和周围景物,语言简洁而层次井然。“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真真一处好风景!此处从大处落笔,由远及近,转而由近及远,推向无限。先写崇山峻岭,再写清流激湍,动静结合,写出了景致的阔、幽、清。俗话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有美景如斯,“不有雅诗,何申雅怀”为下文抒发感慨埋下了伏笔。文章再顺流而下转写人物活动及其情态,“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在弯曲的流水中放上漆制酒杯,杯中注满美酒佳酿,让酒杯顺流而下,与会的文人分散坐在流水边,酒杯流到谁前面,谁就取饮赋诗,这是何等雅事,又是何等趣事、乐事!真如神仙中人,不带半点俗世烟火之气,后来之人读之恐恨不生此时,适此地,而逢其事也,唯其盛宴如斯,而又盛宴难再,为下文抒感慨之怀再添伏笔。然后文章再补写自然物色,由晴朗的碧空和轻扬的春风,自然地推向寥廓的宇宙及大千世界中的万物。“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a href='/wenxue/zawen/' target='_blank'>杂文砍一常阋约犹椋趴衫忠病薄R饩城謇龅牛榈骰犊斐┐铩@纪ぱ缂婵晌健八拿谰悖巡ⅰ薄!靶趴衫帧比纸缬沃咒秩局玲鄯澹旨突嵘?/p>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聚合必有别离,所谓“兴尽悲来”应是人们常有的心绪。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描述聚会之欢乐后,因感人生无常而转入悲伤,并不自《兰亭集序》始。汉武帝行幸河东,中流与群臣欢饮,自作《秋风辞》云:“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奈老何!”东汉《古诗十九首》之四云:“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飘尘。”魏文帝《与朝歌令吴质书》叙在南皮与吴质等人宴游之欢之后云:“乐往哀来,怆然伤怀。余顾而言:‘斯乐难常’足下之徒,成以为然。”西晋石崇《金谷诗叙》,亦先叙众人宴集之乐,接着以“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作结。可见至少从汉魏以降,聚散生死这股悲凉之雾,始终笼罩着文学家的心灵。《兰亭集序》的由乐转悲,亦不足为怪。所以文章第二段笔锋陡转,转写人世变幻,情随事迁,吊古伤今。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尽管人们取舍不同,性情各异。刚刚对自己所向往且终于获致的东西感到无比欢欣时,但刹那之间,已为陈迹。人的生命也无例外,每当想到人的寿命不论长短,最终归于寂灭时,更加使人感到无比凄凉和悲哀。寥寥数语,既表达了对眼前光景和相与欢会的留恋珍惜、唯恐稍纵即逝的心绪,也流露出俯仰一世,人生苦短的生命本体的思考。如果说前一段是叙事写景,那么这一段就是议论和抒情。作者在表现人生苦短、生命不居的感叹中,流露着一腔对生命的向往和执著的热情。东晋士大夫们深受老庄思想影响,玄学、清谈之风很盛。王羲之素来反对清谈,颇想有所作为,曾受诏拜右将军,故世称“王右军”。王羲之为人耿直,一心想施展济世安民的远大抱负,他曾提出一些积极的措施,如纳谏求贤、诛除奸吏、限制豪强等,但是未被当权者采纳。悲愤忧郁之际,于永和十一年毅然辞官。在这篇《兰亭集序》中,形象地反映出作者既反对消极虚无的时风,又悲叹空怀壮志、报国无门,怎不令人“感慨系之”!“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真正含义,也在于此。
东坡诗云:“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雪上偶尔留趾爪,鸿飞哪复计东西!”人生真的是一个无法预知,无法停留,无法回头的漂泊之旅,所有的悲欢得失如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所有的人都无法跳出这个轮回,所以文章第三段接着说:“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悲夫!”发思古之幽情,寄希望于来者。魏晋时期,玄学清谈盛行一时,士族文人多以庄子的“齐物论”为口实,故作放旷而不屑事功。王羲之与一般谈玄文人不同,他曾说过:“虚谈废务,浮文妨要”(《世说新语言语篇》)在这篇序中,王羲之也明确地指出“一死生”“齐彭殇”是一种虚妄的人生观,肯定了生命本体的价值。这在当时社会是极具进步意义的思想。
《兰亭集序》之所以流传千古,不仅因为其立意深远,而且因为其文笔清新流畅,朴素自然。在雕辞琢句,追求骈俪文风的魏晋时代,《兰亭集序》却以清新自然的风格独行于世,作者能不拘成格,用洒脱流畅、朴素简洁、极富表现力的语言写景,叙事,抒情,议论,充分体现了作者散文的个人风格。全文叙议有机结合,情景水乳交融,吐露胸怀率真自然,用笔激而不浮,悲而能壮,令人耳目一新。文章结构严谨,衔接合理,语言洒脱流畅,朴素简洁,如“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游目骋怀”“世殊事异”“不知老之将至”等,信手拈来,令人倍感亲切,读来如在目前,如临其境。好多语句常被后人作为成语使用,大大丰富了祖国的语言宝库,从而也奠定了《兰亭集序》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兰亭已矣,梓泽丘墟。”兰亭宴游的良辰美景和那些贤主嘉宾都已成过眼云烟,唯有这篇集“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贤主、嘉宾”于一体的妙文良言留给后人无尽的审美和思索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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