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忆我的少年时光》原文】
上小学时,有一位教我们珠算的绰号叫shaoqian(济南话,意思是知了)的教员。他那法西斯式的教学方法引起了全班学生的愤怒。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抵抗。对于小孩子也不例外。大家挨够了他的戒尺,控诉无门。告诉家长,没有用处。告诉校长,我们那位校长是一个小官僚主义者,既不教书,也不面对学生,不知道他整天干些什么。告诉他也不会有用。我们小小的脑袋瓜里没有多少策略,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就是造反,把他“架”(赶走)了。比我大几岁的几个男孩子带头提出了行动方略:在上课前把老师用的教桌倒翻过来,让它四脚朝天。我们学生都离开教室,躲到那一个寥落的花园中假山附近的树丛里,每人口袋里装满了从树上摘下的黄色的豆豆,准备用来打shaoqian的脑袋。但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不懂什么组织要周密,行动要统一,意见要一致,便贸然行事。我喜欢热闹,便随着那几个大孩子离开了教室,躲在乱树丛中,口袋里装满了黄豆豆,准备迎接胜利。但是,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都回到教室里,准备用黄豆豆打老师的脑袋时却傻了眼: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安然坐在那里,听老师讲课,教桌也早已翻了过来。原来就并不能形成的统一战线,现在彻底崩溃了。学生分成了两类:良民与罪犯。我们想造反的人当然都属于后者,shaoqian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到有人居然想砸他的饭碗,其愤怒之情概可想见。他满面怒容,威风凛凛地坐在那里,竹板戒尺拿在手中,在等候我们这一批自投罗网的小罪犯。他看个子大小,就知道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他先把主犯叫过去,他们主动伸出了右手。只听到重而响的“啪啪”的板子声响彻了没有人敢喘大气的寂静的教室。那几个男孩子也真有“种”,被打得龇牙咧嘴,却不吭一声。轮到我了,我也照样把右手伸出去,“啪啪”十声,算是从轻发落,但手也立即红肿起来,刺骨的热辣辣的痛。戒走出教室,用一只红肿的手,把口袋里的黄豆豆倒在地上,走回家去,右手一直痛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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