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着甚苦奔忙,盛筵华宴终散场”。
以前读《红楼梦》,以为它要向世人展示的是一个“情”字,后来却认为是一个“空”字。《红楼梦》写的虽是俗世,却有着浓重的宗教味。纷繁俗世,确实叫人留恋,世间多少痴男怨女,总看不破一个情字;多少高权贵胄,总放不下功名利禄;多少痴心父母,总忘不了儿孙绕膝!浮生啊浮生,终不明了“空”之一字,为什么苦苦不肯放手,功名利禄、金银财宝及人间情爱,终有“了”的一天。俗世的一切,便像朝云一样,来的仓促,去也无踪,“空”才是它的本质啊!石头为什么叫“蠢物”呢,因为他历了俗世,却生了眷恋之心,放不下悲欢离合及万般繁华美丽,悟不透“空”字。
宝玉游太虚幻境时,有套曲子叫《红楼梦》,其中的引子有一句“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可见这小说为的是遣散“愚衷”,而不是让人耽于风月情浓。《红楼梦》用它血淋淋的现实,把美丽的东西摔得粉碎,把繁华变成颓垣,难道只是为了赚一把辛酸泪么?
《枉凝眉》里有一句,“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也就是说宝黛爱情里,再多的泪珠,再多的心事,最终也不过归于虚无。任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再看《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聪明美艳如凤姐,一生费尽了心机,意悬悬了半世,也落得“大厦倾”、“灯将尽”的下场。而贾府,护官符里何其的奢华富贵,最终也是“人去楼空巢也倾”、“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风流灵巧、心比天高的晴雯,却遭陷害不断,早早夭折,真真是“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富贵豁达、才华横溢的湘云,到头来终是“湘江水逝楚云飞”。再别提那“咏絮才”、那“停机德”,最终不过是“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痴心执着有何用,悲痛欲绝又何为,留不住的是万千美丽,抓不住的是爱恨情仇。权势富贵,朝得夕逝,万物最终不过归于一场虚无。你看那脂正浓、粉正香的美娇娘,时光会把她变成两鬓皆霜的老妪,俗世会吃了她的才情、食了她的美貌。你看这满床的笏,你还在歌舞升平么,哪一日,这里便结满了蜘蛛丝,长满了衰草。
《红楼梦》的最终结局不是一个“悲”字,而是一个“空”字。它借了通灵之说,又添了跛足道人和疯癫僧人,或许就是为了表达一种宗教观念——“空”,恰是“浮生着甚苦奔忙,盛筵华宴终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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