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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翱是韩愈弟子吗论文

韩愈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历来谈古文运动者往往以韩门大弟子李翱为例来说明韩愈的领导作用,但李翱对韩愈一直称兄称友,一直以韩愈之友自居。古人师道与君父同,很严,很尊重。君父当然可以和臣子交朋友,但绝无臣子称君父为兄为友之理。李翱到底是韩愈什么人?弟子,还是朋友?

李翱是韩愈弟子吗论文

  一

  李翱是韩愈弟子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韩愈。他在《与冯宿论文书》中说:“近李翱从仆学文……有张籍者,年长于翱,而亦学于仆……”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卷十七,四部丛刊本,下同) 其言如此,似乎以李翱、张籍为其弟子。后来的宋祁置李翱于韩愈弟子之列,当是以韩愈此话为依据的。那么,宋祁的做法正确吗?问得更直接点,韩愈真的以李翱为弟子吗?难说得很,还是以韩愈的说法为准吧。

  《与冯宿论文书》写于贞元十四年韩愈三十一岁时 (见屈守元、常思春主编《韩愈全集校注》目录,以下韩文编年皆从此书。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一年后,韩愈在《与李翱书》一文中又说:“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又曰:“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卷十六) 试问:既称“子之爱我多,重我厚”、“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这是为师者对弟子说话的口气吗?刚刚说过“近李翱从仆学文”的话,刚刚让人以为他要以李翱之师自居,这时的话从称呼到语气却都对李翱充满了感激、尊敬,不但没有把李翱当弟子,反而接受李翱的批评,似乎李翱是他的老师似的。有必要指出的是,韩愈对李翱的尊称、尊敬不是偶一为之,更不是一时发昏。例如,又过一年,即贞元十六年,韩愈在《与孟东野书》曰:“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丧,家甚贫。” (《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卷十五) 眼看就要成为他的侄女婿了,还要称“习之”,这可以认为是韩愈的谦虚、稳重,或者处事低调。但唐人的称呼惯例正如李翱《答朱载言书》所说“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而不名” (《李文公集》卷六,四部丛刊本,下同)。 韩愈如以李翱为弟子,又何须称“习之”呢?再举一显著例证。李翱《答韩侍郎书》:“还示云:于贤者汲汲,唯公与不材耳。此言取人得无太宽否?” (《李文公集》卷六) “于贤者汲汲,唯公与不材耳”是韩愈在信中称赞李翱的话,此话不仅把李翱与自己相提并论,而且称李翱为“公”,“公”是什么意思呢?洪迈《容斋随笔》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下同) 之《续笔》卷五“公为尊称”条有如下解释:“尊其道而师之称曰公”、“谓年之长者曰公”。李翱不比韩愈年长,而比韩愈小六岁,韩愈应按照唐人的规矩,也按照他自己称呼其他后学的一贯做法,称李翱为“足下”或“吾子”才对,现在却称为“公”,如此反常,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当然,我们不能凭韩愈对李翱的尊称、尊敬及接受李翱的批评就断定李翱为韩愈之师,但可以断定李翱绝非韩愈之弟子,尤其可以断定,韩愈绝不认为李翱是他的弟子。那么“李翱从予为文”的话该怎么解释呢?这个问题应当问韩 愈,但韩愈全集只会让我们一头雾水,那就只有看李翱怎么说了。

  二

  关于李翱是韩愈弟子还是朋友的问题,通检《李文公集》,有四篇文章值得注意,其中三篇写于韩愈生前,一篇写于韩愈卒后。

  其一《答韩侍郎书》是批评韩愈的,认为韩愈奖掖后进不如他自己用力,此文中直呼韩愈为兄:“如兄者,颇亦好贤。” (《李文公集》卷六) 其二《与陆渴椤肥浅埔韩愈的:“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 (《李文公集》卷七) 其三《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仍然是称引韩愈的:“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由。” (《李文公集》卷八) 并为张仆射未能得到韩愈而惋惜。其四为《祭吏部韩侍郎文》,其中有言曰:“兄尝辩之……乃兄之为……兄之仕宦……兄佐汴州……始得兄交。视我无能,待予以友。……兄以疾休……兄之在病……兄名之垂……我撰兄行……” (《李文公集》卷十六) 区区三百余字中即称兄九次,且明确地说韩愈“待予以友”。古人把师道看得很重,与君亲并列,如韩愈是李翱之师,李翱不至于如此唐突,称师为友。不要说古代,即便是今人,于庄重场合也不会称父、母、师为友,更不会时刻、永远称父、母、师为友。

  不论是称引韩愈还是祭奠韩愈,李翱皆明确地以韩愈为友,也说韩愈待他以友,而从不认为或暗示他是韩愈弟子。这一点惹得后人大生疑问,并进而怀疑韩愈抗颜为人师的做法与苏轼相比实在不够高明。如鲍倚云《退余丛话》卷二云:“东坡于一时文人,如鲁直、补之、文潜、少游、无己辈,未尝敢以师资自处,何其谦也!昌黎抗颜为师,以弟子畜李翱、张籍,籍则自居诤友之列。韩与东野书云‘习之娶吾兄之女’,而翱祭韩文,直称韩十兄,然则不但不以师资事韩,并婚娅行辈都不叙,其抗傲如此。韩公意度,似逊坡公一筹。” (见聚学轩丛书第76册) 龚自珍《定庵文集补编》卷四之《与人笺》亦曰:“师弟子分至严,唐宋人犹知之,故以韩愈之贤,而李翱、皇甫湜,不以门生自居。” (四部丛刊本)

  李翱仅仅在称呼上不愿称韩愈为师吗?不,他从内心也没有把韩愈当作老师。

  刘禹锡《唐故中书侍郎平章事韦公集序》记述李翱的自负语说;“翱昔与韩吏部退之为文章盟主,同时伦辈,惟柳仪曹宗元、刘宾客梦得耳。” (《刘梦得文集》卷二十三,四部丛刊本) 欧阳修于古文创作上推崇的不是“韩柳”,而是“韩李”,显然认可了李翱的说法,元代白涝凇墩吭ň灿铩肪矶中也认为唐文人中“能拔足流俗,自成一家,韩、柳、李义山、李翱数公而” (见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66册) 。清乾隆时所编《唐宋文醇》干脆在唐宋八大家外加上李翱与孙樵凑足十家。可见,李翱的自负并非狂妄,倒确是近乎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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