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村里的人一样,都管他叫二哥,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一张年糕饼似的大圆脸上,长着两只火柴帽戳的小眼儿。
二哥对别人很小气,对自己却炫耀得很。因此,他的言谈举止在村里留下了很多幽默的传说。
还是生产队没解体的年代,二哥出门时有两件事必做:用腊肉皮擦擦嘴;往兜里塞一个脏兮兮的布口袋。跟别人吹牛皮的时候,表情丰富的嘴唇总是告诉人们,今天他啃了几根骨头吃了几只鸡。一旦遇到有人向他借粮,他便咧着嘴,从兜里掏出破口袋,尴尬地说:“兄弟啊,不行啊,我们家也断顿啦。这不,我正想找大金牙对付点呢”。
人不可貌相,二哥当队长了。一次,他想到城里买驴套,刚进火车站,火车头一声嘶叫,拉拉了一股白烟就跑了,二哥急得蹦高尥蹶,狂呼乱喊:“火车火车你站住,我是小队的干部——”。车轮越转越快,二哥的脸越绷越紧,象个要胀破的猪尿泡。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二哥到城里办事也敢下馆子了。他进了“城外城饭荘”,猫腰吹了吹椅子,板着面孔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敲饭桌,跑堂的小姑娘闻声跑过来,他便用二拇指指了一下菜谱上的“大碗面条 3元”。姑娘一边倒水一边会意地说:“大叔,要一大碗面条是吗?”,二哥庄严地点了点头,充分享受着上帝的感觉。眨眼之时面条下肚,他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来到饭店自设的舞厅。二哥虽是乡下人,可他明白到饭店吃饭可以免费跳舞,于是他搂着服务员迈起了磕磕绊绊的舞步。外号叫沙酒壶子的小队会计,为此事还给他整了几句顺口溜:“三元钱,热乎乎。一碗面条十曲舞。”
二哥虽然是个不比我洋气多少的乡巴佬,还挺爱赶时髦,农村刚时兴挎手机的时候,他就买了一个半新的“大砖头子”。铃声一响,他总是窜到人堆里大呼小叫:“这么大个工程,才给三十万?不行!你告诉他,至少也得五十万,少一个子儿也不干”,俨然一个包工头儿,叫得老少爷们儿目瞪口呆。
最近两年,农民日子富裕了,二哥也不例外,为了风光大出血,居然买了一辆二手夏利。掉漆的车屁股上还贴了个贴:“别吻我,咬你!”,没过多久,又换了一张:“上自己的路,让别人走着吧”。也不知他从哪要来的油,整天疯跑。乡村路上,尘土飞扬;拉着姐们儿,耀武扬威。
乡下人看不惯他的活法,总是想着法地埋汰他。外号“瞎谋士”的哥们儿,黑天半夜不睡觉,编了一个关于二哥的笑话。他在赶集的人群中,瞪着煤油灯盖儿一样大大的,鼓鼓的蛤蟆眼,比比划划,眉飞色舞地说:“昨天傍黑的时候,二哥蹲在大道边看过路的小妮儿们,突然他站了起来,转身往地上瞅了瞅,然后猫着腰在地面上转个不停,象是在找金豆子。过了差不多一袋烟功夫,他眼睛绿光一闪,嘴角一咧,笑了。然后把二拇指放在舌头上蘸了点唾沫,在石头上沾起了一个小玩艺儿,放在嘴里吃了。你们猜,他吃的是啥?哈哈哈哈,原来是他放屁崩出来的一粒糠皮儿”。
本文来源:https://www.010zaixian.com/wenxue/gushihui/94177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