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爱干净,不喜欢动物,所有的。我却喜欢,喜欢我喜欢的。女儿也喜欢,她喜欢所有的动物,包括那些糁人的爬行类,比如蛇、蚯蚓、刺猬、蜥蜴等等。甚至恶心的老鼠、蟑螂,只要它们愿意,都可以和她做朋友。
女儿五岁以后,“养不养动物、养什么动物”就成为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经常热议的话题。讨论中,我和女儿是当然的战线联盟。
老婆说:“我再次声明,关于养不养动物的话题,二位尽可以畅所欲言、各舒己见,我一定洗耳恭听。至于养什么动物,这里我奉劝二位,不要白费口舌,因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已然非常明确了。那就是,没门儿!”
老婆在单位很有权威,因为她是班主任;在家,她一样有权威,因为她是家长。我虽然挂了个户主的头衔儿,其实只不过是个空架子,有名无实的摆设罢了,照样得听家长的话。谁叫人家比咱早出世两个月零二十一天半呢?她就因此经常教训我,说:“大半天也是大,不服气的话,回老家找你妈评理,在这儿,你就得听我的。”我无奈,我无语,我无可置辩,还得殷殷切切地给人家陪着笑脸。倒霉催的嘛这不是?
女儿可不像我那么“窝囊”,抗议的呼声,随着年岁的提高,学问的增长,一浪高过一浪。挖空心思地谋划出种种招数, 旗帜鲜明、气宇轩昂地考验家长解决危机的能力。而且无所不用其极,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为人的英雄主义风范。起初,她年龄且小,智谋尚弱,还只会哭喊吵闹、撒泼打滚,但终因人单力薄、强弱悬殊,架不住老婆三言两语,或因利诱转移了视线,或因威逼放弃了信念,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被制服了。每当这时,老婆就会得意地冷笑一声,和我说:“某些人,哼!总喜欢躲在暗处扇阴风、点鬼火,怂恿未成年人搞破坏,唯恐天下不乱。郑重地告诉你,”拖长声调:“那--没--用--!”我假装没听见,赶紧跑去厨房,任劳任怨地刷锅洗碗,以实际行动消除老婆的怒气。后来,女儿在学校长了见识,开始注意起自身的仪表和修养,采取的手段就策略多了。先是收集了各种各样有关动物的报刊、杂志、书籍、光盘,摆放在家里各处最显眼的位置。门边的置物架、客厅的茶几、沙发,书房的写字台、卧房的床头柜、餐厅的桌子椅子,甚至卫生间的洗漱台、马桶盖,全被一张张、一幅幅精美的动物图片所占据。形形色色的动物毛绒玩具更是随处可见、信手可及,一进家门,仿佛进入动物世界。
女儿悄悄和我说:“我要逐步培养妈妈对动物的感情。”
我高竖拇指,频加赞词,说:“聪明啊!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敌人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咱的圈套。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子。”
问明词义后,女儿大不以为然,说:“才不是呐,我是虎女,爸爸是犬父。”
我不禁老脸一热,立时哑口无言、无地自容,深感后生可畏。暗里宽慰自己,童言无忌,呵呵!童言无忌。
接着,女儿不断把小动物往家带。什么小瓶儿里的毛毛虫啦,受伤折翅的小麻雀啦,飞不动的花蝴蝶啦等等等等,应有尽有。害得老婆一天到晚大惊小怪、吹毛求疵,手里攥块儿抹布,跟着女儿,不厌其烦地劝导,要注意个人卫生,爱护家居环境。任凭老婆苦口婆心,说得唇焦舌敝,女儿楞是生熟不进,依然我行我素。不得已,老婆决定召开临时家庭会议。
会上,老婆使用一招离间计,说:“要养动物可以,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爸爸戒烟。第二,女儿戒零食。不许讨价还价,二者缺一不可。”
我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予以坚决的回击,举手说:“脑袋可掉,烟不能戒。况且,我在阳台抽烟,影响不到你们。”
女儿咬了嘴唇,歪着脑袋思谋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我可以给狗狗买零食吗?”原来她想养狗狗。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个意思。
老婆威严地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女儿再也忍不住,顿时就泪水滔滔了。哽咽着说:“妈妈欺负人,妈妈没有爱心。我找我姥爷去。”
老婆笑着说:“别说找姥爷,找老天也不管用。既然你们不答应我的条件,多说无益,讨论就此结束。来,宝贝儿!做作业去吧。”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你的高招,我有我的妙策。女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自从小动物谢绝进入我们家以后,女儿每回出门,总会向她妈妈要几块饼干,揉碎了捧在手里,大声说:“喂猫咪去咯!”欢天喜地,飞奔下楼。过不多久,院子里所有的野猫得知女儿的善举,集体前来助威。那天,老婆刚才走出家门,也不知从哪里,“呼啦啦”窜出来十几只野猫,将她团团围住,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俊的丑的、胖的廋的一起向她讨食儿吃。老婆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秀腿乱颤,贴了房门动弹不得,变腔变调地直喊救命。女儿挤出门来,用娇小的身躯护住老婆,笑眯眯地说:“妈妈别怕。”发一声喊,领了一大群野猫绝尘而去了。许久,老婆才将元魂归窍,兀自抚了胸口,喘息不定。经此一吓,老婆觉得有必要和女儿进行一次深刻的长谈。
晚上,待一切就绪,老婆要我陪着她,一起去见女儿。因为我们打断了她完成河马拼图的工作,女儿显得很不高兴。我左右周旋,谈话才得以正常开始。但不久,便由起初的轻声细语演变成一场激烈的唇枪舌剑。母女二人互不相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一塌糊涂。后来,还是由我和稀泥,一会儿劝老的,一会儿劝小的,堪堪平息了这场舌战。
哄女儿睡着后,老婆已然累得七零八落,歪在我胸口,疲惫地说:“这孩子可了不得,你说她脑子里哪儿来的那么多道理,我没能说服了她,倒让她给说得心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抚摩着她的头发,说:“你是在向我征询意见吗?”
老婆轻轻掐我一下,说:“德性!就算是吧。”
我说:“那好办。你也不要食古不化,答应女儿的要求,一切就风调雨顺了。”
沉默了片晌,老婆叹口气,说:“唉!那就依了你们吧。”
那夜,老婆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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