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近来摊上大事了,还上了法院。
老金是土地征用工,没什么文化,在单位干些勤杂之类的活。
老金在单位不怎么说话,干活倒是挺勤快的,也安分守己,也不多与人往来。
许是觉得自己没文化;觉得自己只是个干勤杂的;觉得自己穷,近五十的人了,还没房没车,没娶上老婆。老金总有些自卑感,连与人打招呼也是怯生生的,不那么自然。
孤身一人的他,也没什么奢望,每晚小饭店,一开黄酒,喝得微醺,便上床睡觉。每月两千多块的工资,也不知道节俭点花。
一日,一个近二十年没见过面的老乡找到了他。据说在外面买断了一个什么矿,现在身价过亿。
来人开着跑车,很有气派。老金倚靠在一个墙角边,自惭形秽,不敢相认。
来人一把抓住老金,把他往车上攥:发达了,怎么也不敢忘了当年那批穷兄弟,怎么也得一醉方休一次。
那一晚,老金醉得很厉害,第二天醒来,都断片了。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回到床上的。
老金感激涕零。一连几天都在回味着那个如梦的夜晚,虽然,那个梦因酒的缘故时有断片。
又是一天,来了辆普桑,下来两个人,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的胳膊上嵌着两条青龙,像极了电影里的黑帮打手。至于是与不是,我就不敢说了。
来人找到老金。那个请喝酒的老乡借了当铺四十万,人却不见了,老金担的保,白纸黑字,还有一个红手印,证据确凿。现在,该是老金还钱的时候了。
老金懵懵懂懂,不知所以,却依稀记得那天醒来,发觉自己的右手拇指确实染有红印泥。
老金本不会说话,更无话可说,像蝼蚁般卷缩在两个大汉膝下,一泡焦黄的液体顺着裤管淌了出来。
来人皱眉,抛下一句话: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看来不是黑道,还是蛮讲法律的。
老金心中忐忑,还不忘自我安慰,反正自己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大不了烂命一条。
不几天,法院传票果然到了。老金真的急了,才壮着胆来向我“汇报”。
我对老金说:看来,你是趟枪了。
老金打听了:那个请酒的老乡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早已无影无踪了。趟枪的不止我一个,同村的老钱也着了道,六十万。
看来,来人是有的放矢,专找“金、钱”下手啊。
搞到法院了,我只能帮他去请律师。律师了解个大概,就说了一个字:难。
我代老金恳求,你就可怜可怜,他连两千律师费都付不出,你就法律援助一下吧。
律师碍于情面:那我也只能尽尽人事了。君子好德,不挡财路。即便那是一个局,那是一条链,那是一张网,又有谁能捅得破呢,又有谁敢去捅破呢。
法院判决下来了,还蛮人性化的。每月还两千五,分十三年还清。
那个法律援助的律师也算卖力,据理力争,又是求情,那些高利率的利息总算是免掉了。
听说老金最近又打了一份工,晚上到一家歌厅做勤杂,五十元一晚。
五十岁没到,老金的背居然有些驼了。
老金再也不去小饭店了。
半夜躺在床上,那开黄酒还是喝的,就着几颗茴香豆,喝得依然微醺,生活似乎也显得依然平静。
只是偶尔,老金也会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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