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对岸,烟雨中的房屋,树木,行人,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遥远的汽笛声,飘渺的像来自天外。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十分熟悉的地方,然后纵身一跳,滔滔江水迅速淹没了她的身躯,冰冷的江水侵入她的身体。身体慢慢下沉,死亡越来越近,她没有挣扎,也没有一丝恐惧,她想,如果从头再来,自已是否会重新选择?
她是农村的孩子,初中毕业后在城里做了零工。后来又招工进了工厂,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分子。在工厂里,她认识了自己的丈夫,一个老实,不爱讲话的人。他们结婚,生子。九几年国企买断的时候,她三十多岁。夫妻俩拿着买断的近三万元钱,不知道以后干什么。
企业破产了,但生活还要继续,她和丈夫去摆摊卖菜。因为缺少经验,买的菜质量不好,出的价钱又高,一天下来,挣的钱也不多。她和丈夫又去卖馒头,九几年,人们还没有在外面买馒头的习惯,所以,生意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做过很多工作,因为选择的行业不对,或者因为太过于超前,没能坚持下来,所以生活一直紧紧巴巴的。后来,她干脆不再出去自己拼搏,到家政公司去做家政。
此时的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对生活没有过多的奢求。她希望自己一家三口能有一个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不必太大,有两个卧室就够了,孩子一个,自己和丈夫一个。但她的愿望迟迟不能实现。
房价涨的太快了,当她和丈夫好不容易攒够几万元的时候,一套房子需要十几万元。过于实在的人,不知道变通,就没有狠心去借钱或者贷款,努力的去勤扒苦做,希望有朝一日挣够一套房钱。当他们攒够十几万的时候,房价一套需要二十多万。她知道无论自己和丈夫怎样努力,靠俩人的打工,是不能买上房了。
她去做家政,每月也就一千多块。遇到好的雇主,可以在雇主家吃两顿饭,这工资也就省了一点儿出来。她做的长工不多,多是短暂的。照顾小孩,接送学生。
后来,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雇主,去帮助看护一个生病的老人。老头是北京人,儿子在这里工作。老头来看儿子的时候,出了交通事故,需要住院治疗。老头没有老伴,儿子工作又脱不开身,就想找个护工。于是有人推荐了她。
老头六十多,精神很好,说话很有幽默,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在北京有自己的一套房。那时的北京房价还没有现在这么让人不可思议。老头从不把她当佣人使用,和她讲话,或者需要她去做什么事,都是用商量的口气,问她能不能我帮去做什么。
起初,她是怀着对待以往的雇主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去做自己的工作。老头总是笑着说不要太拘谨,随便一些,大家都自在。
她对老头照顾的十分周到,每天按照老头的口味做了饭菜,搀扶着老头在医院的走廊里锻炼恢复。老头给她讲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她对老头有了一些好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头恢复的很好,需要到儿子家里去休养。儿媳说一个病人,还有一个保姆,不方便,干脆在外面租了房,让老头在那儿休养。她仍然去照顾老头。老头对她十分信赖,工资也在儿子给的基础上,加了许多。起初,她推辞,老头就在每天的菜钱上多给,她都把多余的退了回来。她觉得挣钱要挣的正当,光明正大。
老头很是感动,认为她是一个不错的女人,有了一丝想法。
后来事情的发展,和所有的情事一样,非常老套。他们好上了。她很少回去,多数时间和老头窝居在出租房里。她不在去关心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丈夫知道了实情,找到租住的地方,她不回去。事情传到老头儿子的耳朵里,媳妇认为很是丢人,就让老头回北京。
于是,她丢下丈夫和孩子,到北京去过她的理想生活。
几年后,她回来了。老头死了,房子被儿媳收回出租了。几年中,丈夫几次找到她的姐姐,姐姐到北京去找她,让她回家,照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回来。
现在,她回来了,她的孩子已经十九了,看着她问她,你还知道有这个家。丈夫还在外面四处打工,孩子也没有上学了,在工厂里上班。对她的归来,丈夫表现的很冷淡,不愿接纳她。
她勉强在家里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用自己带回的钱给丈夫和孩子做一些好吃的。但是,她做的菜他们都不吃。她很失望。出去买菜,总会发现有街坊对自己指指点点。她很少出去,除非不得已。
虽然丈夫和孩子不吃自己做的饭菜,但是她每天还是坚持去做。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感觉好过一些。
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丈夫先回的家,看见她做的饭菜,说以后不要再做了,我们自己做,这么多年就熬过来了,习惯了。你这样,我和孩子都不习惯。
她知道,丈夫和孩子是永远不会原谅她了。那一刻,她的心像被刀剜了一样难受。
第二天,丈夫和孩子都去上班了,她少有的收拾了一番,然后出门买菜。买了许多丈夫和孩子爱吃的菜。她昂着头,从街坊面前走过,不再躲躲闪闪的,人们对她投来诧异的眼光。
那顿饭,她用了很长时间去做,她要把自己对丈夫和孩子的亏欠都补偿出来。她把做好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像以往孩子很小的时候一样。在饭桌上,她给丈夫和孩子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写道:我要离开家了,最后再为你们做这顿饭,希望你们多少能吃一点。她把身上所有的钱放在丈夫的床头。然后,她关上了门,往江边走去。
烟雨中,江水茫茫。她感到很释怀。傍晚,昏黄的灯火已开始出现,她想,丈夫和孩子现在可能正吃着她做的饭呢!她扭头,向着家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这时,过江的火车拉响了汽笛,她觉得那是号角,是时候出发了,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十分熟悉的地方,然后纵身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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