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嘀咕着,竹林里窜出那么一朵奇葩,让方筠这个现代人的小心脏也几乎快受不了了。那人穿着阿迪达斯流浪系列布丁装,左手拿着少见的贵人羽毛扇,脚踏补丁碎线横飞的布鞋。一身的不搭调,一破帽横七竖八地戴着,看的方筠也是一愣一愣的。
“天予我,何足贵,地予我,何其贱!天下泱泱,又舍我其谁?”那人疯癫不似常人,一样是不羁的灵魂,但此人,在方筠看来,方是真风骨。方筠不住的好奇开来,见惯了这个时代的潇洒,竟没见过这等人物!但能用得起贵人羽毛扇的也多是富贵之家,诗书之族了吧?旧时王谢堂前燕,不会吧,遇见大神了,方筠脊背不觉间阵阵发凉。
待那人走近,再走近,细看那人自己竟有几分相似,无论是样貌,再或是性格,那人,宛若是那另一半的自己,住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是他内心一直可望不可及的那类人。
咦?那个破灵魂刚才说的个嘛?那“王徽之可是个与你有几分相似的人哦。”他就是王徽之?破灵魂,啥事也等个快要火烧眉毛的点,每次跟大神见面都让老子如此狼狈!想到这,方筠也是对它彻底无语了!话说此时正是又一个细雨缠绵、薄雾微蕴之时,远远眺望那人双脚轻盈、飘飘然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般莞尔浅笑悠悠走近。
咦?这山路凸凹原应是一深一浅、踉踉跄跄的步伐,再细看那人倒有种遗世独立的羽化之感。那人,倒像是个宛若灵魂一般的存在,方筠有些错愕,但他只是默默去等待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自发生上次那样诡异之事起,方筠对这一切灵异之事的免疫力也是越来越强了。那人徐徐款步走近,方筠默默注视着,一切似乎是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人在走近方筠的那一刻,竟如幽灵般融进他的身躯。这,令他无可奈何。之后袭来的脑神经错乱,让他措手不及,方筠彻底慌了。
的确,一个陌生的躯体闯入自己的全身,去窥见自己的隐私,任谁也会受不了的。接着一股股奇妙的气流毫无章法地窜入他的身躯。那气流,横冲直撞,方筠努力尝试去窥测它们的世界,但它们也似有个性般,在他躯体里窜的更欢了,又像是如被人打包了一般令他读不透,也摸不透它们。死灵魂,这一定又是你干的好事!力筠气极,却唯有忽忙应对。
惶恐间,忽然闯入的许许多仿佛被定了量的忧愁、孤独、无助、彷徨、欢乐、愤怒一同向他袭来。脑袋猛然有种要被撕裂的感觉,好多不知名的、杂乱无章的片段断断续续向他涌来,他没有办法去梳理,因为伴随着这些无名的片段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乏力感。他软软的瘫倒在地,竹林里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一切都静如止水,一切又再一次归于宁静——至少在方筠看起来就是这样,他数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迷迷糊糊的脑袋让他只能是默默躺着。
“现在自己的命运又再一次由不得自己了?”方筠心说,却只是无奈苦笑。不知何时,他已沉沉睡去,而他自己竟然浑然不觉。
“少爷,少爷醒了!”小丫寰这不合时宜的一声大叫,惊醒了个个犯困的一屋子人。却也让大家原本沉重的心开始变得舒缓,长舒一口气。
“方筠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软软的床上。那床,也不次于现代的席梦思了吧,方筠不住地吐槽。只是,仔细想想自己曾心力不支的躺在竹林里,而竹林,只有自己一人独居,又怎会在床上?而且竟然人人都叫自己少爷,难道……”方筠不太确定自已的猜测,越想越疑惑,忍不住费力张口喊道:“这是哪啊?我怎么躺倒这床上来了?”
“少爷,这是你家呀!还回个什么家呀?”一人忍不住回话道。
“哦哦。”为了不过多的展露自己的窘迫与无知,他只得悻悻地答道。
答完这话,方筠只得去耐心整理自己的记忆,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多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不过,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开始变得清晰,条理。那是王凝之的记忆,家,也是他的家。
方筠忍不住环顾这古代的豪宅,无论是桌上纹有上古神兽饕餮,白烟氤氲的精致小香炉;由紫檀木铺设的平滑木地板,水曲柳八仙桌,还是墙上装裱的极富个性的狂草、汉隶,无一不显示着这纯粹的古朴风味。方筠细致地玩味,不觉间竟有些心神恍惚了。
“哥,没事瞎乱跑什么?一个人晕倒在家附近的竹林里,还好仆人们提早发现,早早的就跟上了你,要不然,爹爹该多着急呀!”听到这,蓦然间,方筠忆起,现在,他就是王凝之,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命运——多么牵强的词,他再一次苦笑,连他都记不起自己是第多少次苦笑了!
“哥,是太累了吧,好好休息,弟弟就不勉强你了!不过,身体好点的时候去给爹爹问个安吧!我有事先走了,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听到这话,方筠不由夸赞起弟弟的善解人意了。待方筠正要起身谢过弟弟时却发现,献之早已匆匆离去了。
问候方筠的弟弟,即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王献之,根据王凝之的记忆方筠很快记起来者身份,王凝之的弟弟王献之,这个书法与名气仅次于王羲之的才子,也是当时着名的美男子。后人在《晋书》中记载他“少有盛名,而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他娶的是青梅竹马的表姐郗道茂,两人感情极深,但新安公主却对他一见钟情,逼着他跟表姐离婚,再娶公主。为此献之一生郁郁,病重将死的时候,别人问他对自己这一辈子有什么看法,他说:“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方筠打小就对魏晋风骨向往不已,对这方面的历史也是多读了些,一想起自己曾经所读过的历史书籍中的对王献之爱情悲剧的记载,方筠不觉间泪流满面,即使他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方筠从王凝之的记忆里偶然觅见献之与郗道茂的纯真爱情,又再一次唏嘘不已。而方筠也了解到王凝之此次的离家出走,是因为父亲王羲之与谢道韫叔父宰相谢安、父亲安西将军谢奕商量而定下的亲事。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王凝之不喜欢那被家长摆布的命运,同时也是由于弟弟不幸婚姻给他带来的阴影,为此他与父亲王羲之争吵不休。在王凝之的记忆里,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晌午,他与父亲因一件小事再起争执,父亲气极,喝令“来人,家法伺候!”王凝之懵了,在愣神的那一刻,他早已两个人高马大的嫁卫架到了刑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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