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世上没有予取予求这回事,要得到任何一样东西,势必都要付出代价。我们要学会的,是衡量一下,再衡量一下,这代价,是否付出的值得。
【一】
自小,我就是众人手掌心捧着的珍珠。
雪白的皮肤,粉红的嘴唇,即使不笑也有圆月似的两只酒涡藏在嘴角,穿白色公主裙,十足千金小姐。
更难得的是并不骄气,夏天我会同园丁一起趴在地上除杂草,满脸的汗与泥圬,倒想起去替园丁阿叔擦汗,并不顾自己。
会得弹钢琴、小提琴、甚至马头琴。
会得跳舞、画画、自己编织小小手套及围巾。
妈妈当我如珠如宝。
我一直记得,妈妈的皮肤和我一样雪白,经常紧紧抱了我在怀里,脸贴着我的脸,轻轻的摩挲,说:“安安是妈妈的宝贝蛋,妈妈会永远守护着安安,让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永远做个小公主。”
妈妈没有兑现承诺,在我去英国留学的第二年,妈妈突然发现晚期乳腺癌,癌细胞迅速蔓延,像夏天庭园内永远除不尽的杂草。没上两个月,妈妈就离我而去。
我赶回来时,只来得及看到妈妈的遗像同小小一只骨灰坛。
我一直想不通,那么大的一个人,172那么高,怎么可以收纳至这样一只五寸见方的小匣子里。
可是想不通也没有用,事实就摆在眼前,让我哭也哭不出,只好咚的一声晕过去了事。
自这件事,你大致也能看出来,我很懦弱,并不坚强。
虽则我看起来几乎十全十美,但只懦弱这一项,便足以要了我的命。
【二】
果然,不几年,爸爸续娶了亲太太。
亲太太拈着胸前长长钻石项链对我说:“安,你也大了,住这里并不方便。”
我立即顺水推舟的搬了,并没有同她争执一句,只拜托爸爸将从前妈妈送我的钢琴也找人运走了事。
妈妈教过我,淑女是不发怒的,即使天塌了,也要微笑着面对。
妈妈虽然走了,我还在。
我开始变的沉默起来,修完学分,顺利拿到毕业证,就同奕剑商量着,看要不要结婚。
从一个家里搬出来,我想我应该有另一个家。
奕剑是妈妈选的,妈妈说,他人品好,不会亏待家里人,同他走,即使不大富大贵,苦是吃不到的。
我自然相信妈妈的眼光。
事实也证明,奕剑确实是个好男人。
大学毕业后他接手了家里的餐厅,两年时间,变做连锁,单市区内,已有十数家分店。
我谈起结婚,他沉默了一会,郑重的点点头,说:“好,我不会令你失望。”
还要怎样呢?
我真的满足了。
立秋之后就举行了婚礼。
遍地的金黄落叶似厚厚地毯,我站在神父面前远远望着缓缓走来的新郎---他虽则不是白马王子,但,我是他的公主。
爸爸带了他的新太太也来参加婚礼,新太太原本已是三子之母,三个弟弟妹妹东窜西跳的蹦来蹦去,新郎家人问我:“那是贵亲?”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说不出话,只是笑。
自此,自己也明白,无论我愿不愿意,我与爸爸,是注定生份了。
【三】
婚后的生活很舒适,我们住在一栋白色的公寓内,大约六百多坪,宽大的阳台上有一个小小的高尔夫练习场,屋后有个不大的泳池。奕剑上班时,我就坐在摇椅上看看书,喝喝茶,叫保姆多炖一盎燕窝,就又是一天。
我想妈妈说的对,她在守护我,在天上。
而我,仍然是她手心里的宝贝蛋,是她的公主。
这样的日子,似乎会过上一百年,直到我终老。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有变化。
但是这一天,终于都来了。
那是一个初春的夜晚,刚过七点,奕剑还没回来。
我接到电话,有人通知我去医院,说的不清不楚,只听到车祸两个字。
奕剑就此瘫痪。
你再不能想像,一个那样健壮,熊一样的大汉,一夜之间,竟脆弱的像纸扎的,断成两截。上半截,枯黄瘦弱,下半截,全体消失。
每个黄昏,奕剑都坐在阳台上看他的断腿。
他看的很仔细,由膝盖的断裂处看起,往下看,看到义肢,看到金属扣,再看到地板上。
然后,他会突然大发脾气,一口气扫掉桌上所有的茶具花樽。
我尽了全力安慰他,我说,人生本无常,还是要以保养自己为要。
但实际上,我连自己也安慰不了。
连锁店已经倒掉七家,还有两家正在转让,再这样下去,我们能保住最后的一家老店已经不错了。
我找过爸爸,爸爸表示爱莫能助。
我也找过奕剑家里的人,他们都说自顾不暇。
到最后,终于连老店也卖掉了。
【四】
我不得不决定,我得出去工作。
虽则我是大学毕业,可是从未有过从业的经验,连续半个月的应聘面试,令我疲惫不堪。
正当我以为已经完全没希望的时候,收到了通知。
一家陶瓷厂,接受我去做业务员。
我并不知道业务怎样做,跟在老业务的身后,我仿佛就是一个白痴。
每一步,都走的泥泞不堪。
没有人知道我在那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天上闪烁的星辰怎么会变成地上的尘土。
但,我终于都坚持下来。
一年多以后,我升了职,加了薪。
家中除了开销外,已开始有一点余款可以存下来。
奕剑也开始有点笑容。
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十分尽心尽力,别人做不了的事我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我也做,别人能忍的气我忍,别人忍不了的事我也忍。
我觉得值得。
钢琴是许久不弹了,画笔也早已秃了。
我早已忘了当公主的感觉。
也早已不是淑女,我只是个,赚钱养家的女人。
没人知道我所赚的钱里有什么,我不怕小偷偷我的钱,因为我的钱都会咬人。每一张,撕开一看,里面都满是血泪。
【五】
这次出差,奕剑仍是百般不放心,千叮万嘱我,要小心,要照顾好自己。
我一边答应着他,一边交待保姆按时替他按摩和喂药。
他已可以自己站起来走上一小段了,我们商量过,再有半年,我们存够了钱,先将老店买回来,到那时,他的身体应该基本可以应付日常生活了,到时,再慢慢把店做起来。
最困难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生活,再苦,再难,再多意外,也总是要继续下去的不是吗?
河南是个很特别的省。
做陶瓷的人,很少有人愿意来这边出差。
这边的会议通常不好开,开大了没人来,开小了气势不足。
所以这次任务下来时,公司没人愿意过来。
推来推去,当然又只有我。
无它,因为全世界都知道,我最需要工作。
而不是工作需要我。
整场会都算顺利,临到终场时,却出了意外。
经销商叫我上台去通知所有客人中午就餐,并特别要我强调是“豪华的红酒大餐”。
我出会场看了一下,客人都走光了,只余下三个人。又去看了眼餐单,只是普通的菜式而已,无非加了一支红酒,还是去年的。
于是我权衡一下,决定只通知大家十分钟后去就餐,而并没有特别强调豪华与红酒。
结果,经销商大发雷霆,当场给我难堪。
我忍着,听他暴跳如雷。
他是个墙壁上挂着毛主席像的男人。
矮小肥胖的身材,口头禅是“同志们”。喜欢发号施令,令行必遵,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我自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有丝好笑---爸爸仍坐着全国陶瓷行业的第一把交椅,我生在瓷海,长在瓷都,小时的第一幅油画习作就是画在陶瓷上的。这行,我虽不算很懂,但肯定不是门外汉。
一个学了伟人的形,而不得其神的人,怎么能明白这脆弱易碎的瓷器?
可是,无奈,我仍要忍着。
无它,谁都知道,全世界都明白,我要工作。
经销商越来越暴躁,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强迫我一定要去台上再通知一次“豪华的红酒大餐”并让我“滚出去。”。
我看着他的`脸,有丝恍惚,怎么,我怎么到了这里?
这些年,我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无限的忍耐,真的是种美德?
如若所有的一切均要由付出换取,那么,为了什么,我要付出自己的尊严?
【六】
回到家中,奕剑已可以自己站起来,上楼下楼的活动。
他捧着我的脸:“安安,你受苦了。”
我低下头,忽然笑了,我说:“没有,没受苦,我只是长大了。”
我躲在奕剑怀里,舒服的不想动。
奕剑不知道,我真的已长大了。
再不是以前那个易脆的瓷娃娃小公主。
也再不是那个为了保住份工作丢失自由、时间与全部尊严的工作狂。
今天,我已坚决的回应了经销商,我说:“以我的经验,这件事不该如此处理,如果你坚决要,我拒绝,请你另行找人处理。”
经销商肥胖的脸怔在原地。
而我,我终于,在妈妈去世后,在奕剑受伤后,第一次,真正的,自然的,自信的,自尊自爱的,微笑起来。
星光从我身后升起,那是妈妈的眼睛,在看着我。
妈妈,我想我明白了。
您说,淑女是不发怒的,即使天塌了,也要微笑着面对。
您的意思,不是让我无限忍耐,而是,要学会更加坚强的面对。
人生永远有起有落,有无穷可能。
但是不要紧,因为,我不止会弹琴,会画画,更加,学会了,取舍。
虽则我再也回不到公主的城堡,也再不能丽丝的梦。
可是,我终于,长大了。。
后记:有时,涵养是一种成长,有时,发怒也是一种成长,学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学会更加坚强的微笑,生活,会是一幅很美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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