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制是一种舶来品,最早来自荷兰。后来被美国人拿去,然后在西方社会流行起来。但西方人的规矩跟我们不一样,尽管他们的AA制也有很多种,但比较典型的方式还是吃完之后各付各的费用。可以想象的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绅士。坐在堂明几净的西餐厅里,各自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进行着有趣而不急不缓的谈话,时而点头微笑,时而用抹布擦擦嘴边的残渣。最后他们各自掏出钱来付账,亲亲热热地握手道别,接着像伽马射线一样四散而去。
不过AA制移植到国内之后,就变了一套玩法,成了一种平摊行为。总之就是吃完饭之后,算一下饭钱,然后除以人头,由每个人平摊这笔费用。我们可以一眼看出这其中巨大的分别:西方的原则是每个人为自己买单,中国的原则是每个人为大家买单。继续往下深究的话,就是两种价值观的分歧:自由主义和集体主义。
我们可以就此讨论一下两种AA制的利弊。先说说西方人的,好处是谁也不用欠谁,就算我点了一盘上等鱼子酱,而你只点了一盆沙拉,大家也可以自如地交谈,不会有什么尴尬,但坏处就是显得过于斤斤计较。我们从小就在教科书和各种宣传资料上得知,资本主义国家人情冷漠,感情淡薄,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所以就算在吃饭这种小事上也不愿为他人着想,和吃大锅饭长大的中国人民比起来,精神层次太低。
中国人民的AA制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一群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子面前,抱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这样无私的念头,可以甩开膀子猛吃,用最少的钱吃最多的菜,还能用湿答答的口水交流,充分展示了中国社会的亲密、友爱和无所顾忌。但其中的弊端也显而易见,就是每个人都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假如在一个高级餐厅,桌上的同伴又有贫富差距,在点菜的时候势必有着各种复杂的内心活动,一次本来文明的社交行为从开始就蒙上了钩心斗角的阴影。
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以自由主义作为出发点的西方AA制让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尽管这显得自私并且不那么温情脉脉,但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个体的自由:以集体主义作为出发点的中国AA制让每个人都利益均沾,但却充满强制性的互助色彩,且让席间的各位都不可避免地心怀鬼胎。
我生平所有不愉快的.饭局回忆都是由AA制引发的。比如前段时间我就被邀请参加了一个鱼龙混杂的聚会,席间有着一位愤怒的社会活动家,一位落魄的艺术工作者,一位尖锐的媒体记者,一位身材一流的时尚美女,还有其他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士。在点菜的时候,我要了一份自己喜欢吃的鸡丁,但他们点的菜我都没兴趣,因为那都是些华而不实、彰显门面和餐饮品位的玩意,这可能是那位美女在场的缘故。
滑稽的是,最后只有那盘鸡丁被哄抢一空。我几乎一口没吃着,其他的门面菜却都剩下。结束的时候,众人纷纷提议男士AA,女士免单。于是,我不得不为我饥肠辘辘的肚子支付了几百块钱,然后回家吃了一碗方便面,并且为度过这样一个惨淡的夜晚而悔青了肠子。
你看,这就是中国式的AA制,它不仅让我无法为自己的选择付钱,还得让我为他人的选择买单。这让我无比怀念在国外度过的时光,尽管那些老外不会拍着你的肩膀把你当哥们儿。让人多少觉得彼此之间有点文化上的隔膜,但无论如何,我都能吃饱,而且吃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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