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说的话
有一个女孩子,小的时候腿不利索,常年只能坐在门口看别的孩子玩,很寂寞。
有一年的夏天,邻居家的城里亲威来玩,带来了他们的小孩,一个比女孩大五岁的男孩。因为年龄都小的关系,男孩和附近的小孩很快打成了一片,跟他们一起上山下河,一样晒得很黑,笑得很开心,不同的是,他不会说粗话,而且,他注意到了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姑娘。
男孩第一个把捉到的蜻蜓放在女孩的手心,第一个把女孩背到了河边,第一个对着女孩讲起了故事,第一个告诉她她的腿是可以治好的。第一个,仔细想来,也是最后一个。女孩难得地有了笑容。
夏天要结束的时候,男孩一家人要离开了。女孩眼泪汪汪地来送,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治好腿以后,嫁给你好吗?”男孩点点头。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男孩由一个天真的孩子长成了成熟的男人。他开一间咖啡店,有了一个未婚妻,生活很普通也很平静。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女子细细的声音说她的腿好了,她来到了这个城市。一时间,他甚至想不起她是谁。他早已忘记了童年某个夏天的故事,忘记了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更忘记了一个孩子善良的承诺。
可是,他还是收留了她,让她在店里帮忙。他发现,她几乎是终日沉默的。
可是他没有时间关心她,他的未婚妻怀上了不是他的孩子。他羞愤交加,扔掉了所有准备结婚用的东西,日日酗酒,变得狂暴易怒,连家人都疏远了他,生意更是无心打理,不久,他就大病一场。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容忍他酒醉时的打骂,更独立撑着那片摇摇欲坠的小店。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累得骨瘦如柴,可眼里,总跳跃着两点神采。
半年之后,他终于康复了。面对她做的一切,只有感激。他把店送给她,她执意不要,他只好宣布她是一半的老板。在她的帮助下,他又慢慢振作了精神,他把她当做是至交的好友,掏心掏腹地对她倾诉,她依然是沉默地听着。他不懂她在想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耐心的听众而已。这样又过了几年,他也交了几个女朋友,都不长。他找不到感觉了。她也是,一直独身。他发现她其实是很素雅的,风韵天成,不乏追求者。他笑她心高,她只是笑笑。终有一天,他厌倦了自己平静的状态,决定出去走走。拿到护照之前,他把店里的一切正式交给了她。这一次,她没再反对,只是说,为他保管,等他回来。在异乡飘泊的日子很苦,可是在这苦中,他却找到了开宽的眼界和胸怀。过去种种悲苦都云淡风清,他忽然发现,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如意或不如意,真正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他行踪无定,她的信却总是跟在身后,只字片言,轻轻淡淡,却一直觉着温暖。他想是时候回去了。回到家的时候他为她的良苦用心而感动。无论是家里还是店里,他的东西他的位置都一直好好保存着,仿佛随时等着他回来。他大声叫唤她的名字,却无人应答。店里换了新主管,他告诉他,她因积劳成疾去世已半年了。按她的吩咐,他一直叫专人注意他的行踪,把她留下的几百封信一一寄出,为他管理店里的事,为他收拾房子,等他回来。他把她的遗物交给他,一个蜻蜓的标本,还有一卷录音带,是她的临终遗言。带子里只有她回光返照时宛如少女般的轻语:“我……嫁给你……好吗?……”
抛去二十七年的岁月,他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有时候,一个女人要用她的一生来说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有一种坚守不能用时间衡量
幸福,拐了一个弯
那个傍晚,几乎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没有任何预感。灶上的火刚停,看了看墙上的表,男人往常都是在这个时候迈进家门,一边嚷嚷着饿死了,一边跟她盘算着一天的收成。
男人好手艺,几家建筑工地抢着要。工资翻着番儿地往上涨。男人有一天喝醉了酒,满脸深情地对她说,地里的活太重,你还是别干了,我养得起你。
她就听男人的,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日子像慢火熬粥,熬着熬着,就有了绵长的滋味,馥郁的浓香。
……
桌上的电话响了,很急促的铃声。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拿话筒的手有些颤抖。
电话是男人的一个工友打来的,他,出事了。
出租车上,她的语气里带着哀求,能再快一点吗?司机师傅不言语,脚下加大了油门,车子风驰电掣般疾驶在去往重庆红楼医院的路上。
男人被送往了手术室。医生说,做最坏的打算,或者,成为植物人。
夜,不合时宜地降临了,她的心陷在黑暗之中,透不出一丝光亮。
在家属等候区,她坐立不安。一个人来到窗口,俯瞰着城市的夜色。她想,每一盏桔黄色的灯光背后,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正在上演吧,为什么属于她的那个故事,就已经破碎,不完整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窗外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喧嚷了一天的城市,沉沉入睡。
手术室的门开了,她看到,早晨离家时那个生龙活虎的男人,僵直地躺在担架车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血迹斑斑。
手术还算顺利,至于能否度过危险期,医生不敢贸然做出决断,只是淡淡地说,看他的造化吧。
这一夜,很漫长。她拉着他的手,哭着,笑着,她紧紧地盯着监护仪上不断跳跃的数字,微弱而杂乱的气息告诉她,她的男人正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她要拽住他,死命地拽住他,不让他向那个危险的深渊坠去。
曙光还是来了。男人的呼吸慢慢平稳,医生说,有好转的迹象。那缕破晓的曙光,印上了窗子,也给了她重生的希望。
在红楼医院医护人员的精心救护下,男人奇迹般地苏醒了。苏醒过来的男人意识有些混沌,茫然的眼神在每一张围过来的脸孔上逗留,移开。看到她时,男人眼睛亮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笑,却因为嘴里插着的管子,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她知道男人已经认出了她,他一定是在冲她笑,那是她一生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男人从重庆红楼医院出院的时候,还像个躺在床上的大婴儿,有时,会很依赖她;有时,又会冲她乱发脾气。她说,不怕,只要人还在。语气里,从未有过的坚定。医院的账单,她小心翼翼地折了又折,藏进贴身的衣兜里,骗床上的男人说,幸亏前些年瞒着他入了份保险,几乎没花着自家的钱。她的衣兜还装着另外一张纸,密密麻麻地,全是她欠下的债。
天气晴好的时候,她会把男人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她要回了转让出去的几亩农田,又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一份缝纫的活儿,无论多忙,她都要回家看男人一两次,陪他说会儿话,或者是倒上一杯热水,放在他的手边。
男人能说几个字的短语了,有一天,她正在为他擦脸,听到男人歉疚地说,是我拖累你了。她怔了怔,很大声地冲着男人喊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养得起你。说完,觉着有些耳熟,这不是之前男人对她说过的话吗?
前半生,男人为她开疆拓域;后半生,她要为这个男人撑起一片天。
她觉得,幸福只是拐了一个弯,幸好,又被她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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