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迟子建以她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获得第四节鲁迅文学奖,这已是她第三次获得该奖项。
记者:你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开篇这个既像诗歌般凄楚又像偈子般透彻的句子为读者打开了一条通往苦界的羊肠小路,同时为小说的叙述风格奠定了一种冷静而哀婉的基调。请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基调的?
迟子建:灾难来临,人的本能是拒绝。可有些灾难(或可称为“意外”)是不能拒绝的,因为那是命运。最初听到爱人遭遇车祸的消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放下电话,我跺了一下脚,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想这样残忍的事情降临到我头上,我一定是“有罪”的。可我是“无罪”的。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促使我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与人为善。我踏踏实实写我的作品,知足地过着温暖的小日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何罪之有?我委屈,放声大哭。
吞咽痛苦这枚苦果,是艰难的。我所经历的那一切,我都没勇气回顾。总之,心灰意冷,身心俱疲。我不敢出门,不愿意见阳光,尤其怕见到熟人,那些安慰的话语,都让我无法承受。我在写作中逃避,而事实证明,写作拯救了我。在写作中,我获得了新生。因为我突然觉得,有一个世界,我想象的世界,它没有背弃我,我可以用笔构建一个世界,来安慰我。我经历痛苦的那个时期,中国频频发生矿难,看着电视上女人们那一张张悲伤欲绝的脸,我体味和理解着她们的痛苦,并且探究着造成这“不幸”的缘由。我明白了,我经历的灾难,是命运的;而她们经历的灾难,人为的成分更多,这是更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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