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白居易的《长恨歌》是叙事名篇,它接受史研究以及论古代叙事诗批评的形成发展,我们通过下文了解更加详细的详细了。
古代诗评史,实质是以“诗言志”为旨归的抒情诗评论史。叙事诗长期得不到确认与重视。白居易《长恨歌》有千年接受史,但这并非千年赞美史,而是交织着热情与冷遇、赞赏与否定的对话史。对这一叙事名篇,古代评家由贬毁到褒美的历史转变,从一个侧面展示了古代叙事诗批评形成发展的历程。
唐代:选家沉默,评家毁多于誉
“一篇长恨有风情”,其创作史结束之日,便是声誉鹊起的效果史开始之时。然而,中唐至五代的接受者有三种态度:歌女诵唱,选家不录,评家毁多于誉。
相传唐宣宗《吊白居易》诗曰:“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天宝后,李杨故事盛传民间。《长恨歌》的诞生,乃希代之事遇出世之才:故事哀感顽艳,情思缠绵悱恻,语言明丽圆畅,声韵和谐宛转;故歌女争唱,借以增价。《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哀怨主题,更易引起失意文人的心灵共鸣。与身前寂寞狼狈的杜甫相比,胡应麟不禁发出“诗固有遇不遇哉”的感叹。
选择即评价。唐代选家对此杰作,则始终保持沉默。现存唐人选唐诗,元结《箧中集》、殷璠《河岳英灵集》、芮挺章《国秀集》和高仲武《中兴间气集》,成书早且不论。令狐楚进《御览诗》、姚合编《极玄集》时,白氏诗名“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几无人不晓;二人与白氏交谊甚厚,时相唱和,仍未选白氏诗篇。顾陶是最早提及白氏的唐代选家,但其《唐诗类选》入选韩孟,未取元白。《后序》释曰:“若元相国稹、白尚书居易,擅名一时,天下称为元白,学者翕然,号元和体。其家集浩大,不可雕摘,今共无所取,盖微志存焉。”集大不取只是搪塞之语,“微志存焉”才流露了似扬实抑的真意。韦庄《又玄集》和韦糓《才调集》更值得注意。《又玄集》首录白诗,但非《长恨》《琵琶》,而是两首七律。此集以近体为主,歌行较少,但元稹入选的均为歌行,且与《长恨歌》同题材的《连昌宫词》赫然居首。宋人“《连昌》胜《长恨》”的议论,已在此埋下伏笔。《才调集》是现存唐人选唐诗中规模最大的一部,以“韵高”、“词丽”为准的。令人注目的是卷一首列白居易,卷五再选其作,虽篇数并非最多,位置极为重要,大有先于张为《诗人主客图》以白居易为“广大教化主”之意。然而,有“十首《秦吟》”,却无“一篇《长恨》”。总之,或视而不见,或见而不选,或选而遗珠。与民间传唱盛况相反,唐代选家无一人接受这古今第一长歌。
选家沉默,评家贬毁;若不算元稹这位诗友,白诗阐释史几从批评开端。李戡首发其难,杜牧《李府君墓志铭》引其言:“尝痛自元和已来有元白诗者,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怀。流于民间,疏于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无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李戡痛诋“淫言媟语”的情调;司空图讥嘲“力夐气孱”的诗格,《与王驾评诗书》曰:“右丞、苏州,趣味澄玧,若清勍之贯达。……元白力玧而气孱,乃都市豪估耳。”李戡、表圣从不同审美立场所作批评,成为历代贬白者的套语,交口相传。表圣之语并不直接针对此作,李戡之论则影响着两宋至明清对《长恨歌》的评价。
白氏此作在唐代并非一无知音。针对李戡、杜牧之论,黄滔在《答陈磻隐论诗书》中奋起为《长恨》辩护:“大唐前有李杜,后有元白,信若沧溟无际,华岳干天。然自李飞数贤,多以粉黛为乐天之罪。殊不谓三百五篇多乎女子,盖在所指说如何耳。至如《长恨歌》云:‘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此刺以男女不常,阴阳失伦。其意险而奇,其文平而易,所谓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哉。”黄氏首开了讽谕主题说,“其文平而易”则对白诗风格作了精辟概括,成为唐代从诗旨到诗艺全面肯定白诗的评家之一。
然而毕竟其声甚微。有唐一代,沉默的选家加严厉的评家,表明此作在当时只有流行性而无经典性,没有真正进入“理想读者”的审美视野。对这篇叙事杰作的艺术成就,诗评家毫无知觉,更表明当时尚未确立叙事诗观念。传统文体学,从挚虞《文章流别论》到明代徐师曾《文体明辨》,始终没有“叙事诗”一体。仅在南宋刘克庄《后村诗话》论《孔雀东南飞》中,初见“叙事体”一语。因此,且不说《长恨歌》,其时已流传五百年的《孔雀东南飞》,中唐至五代评家也未认识其叙事诗特征,更未论析其叙事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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