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那个有着星光般灿烂眸子的姑娘,因《边城》使众人为之倾倒。待到今日,乘上汽车,踩足油门,进了湘西。眼帘之下,唯剩一片城市的倒影。恰似童年的那首《拔萝卜》,萝卜犹在,“拔不出的萝卜”已逝。
拔不出的萝卜,透着乡土气泽。《边城》里的那个小镇,名叫茶峒。是座拥在山水怀抱中的小山城。明亮的白塔,如同点缀在小镇俏颜上的一颗美人痣,宁静且妖娆。溪水涓涓地流淌,依在小木屋旁,数爷爷轻声吐出的烟圈,听翠翠无意唱出的山歌,附了音符,日夜摩搓着渡船。较之霓虹灯下喧闹的夜市,那时的湘西泛着质朴的土气,而正是这份土气,使其在花底的布格子裙下,依旧散发出不逊于洛神的气质。
拔不出的萝卜,浸着山寨浓情。爷爷渡船从不收赠物,即使被人硬塞入怀中,也踏至岸边退回端午节喝酒,贪了杯,酒家扣下他的酒葫芦,佯装抵了酒钱,事后又托人送回。翠翠受顺顺船家邀请,到镇上看赛龙舟。爷爷醉洒而归问“翠翠生气了?”翠翠只娇嗔道“翠翠早被湖里的大鱼给吃了!”如此种种,山寨中孕育的情,携了物作枝,开成山上最美的茶花。爷爷的善心,顺顺的热心,酒家的好心,翠翠带着责备的关心,心与心的串连,非是这番山水哺养不可。不比现在,水泥压了沃土,只留下汽车的狂吠。人与人之间筑起的心墙,泛着一股子铜臭味。孰不知山谷之中,夜半之时,响起的一阵阵来自数年之前的沉叹。
拔不出的萝卜,溶着初始奇缘。最纯粹的爱情不是唱K时的Rab,不是谈生意时的协议,更不是随意变更的游戏。真的只存在于《边城》,缘份,爱情,最初始的模样,露着婴儿般纯真的笑靥。大佬、二佬同时喜欢翠翠,获悉翠翠心仪弟弟后,大佬甘愿退出却在出海时不幸身亡。二佬心存愧疚,也离镇出海。翠翠失去了爷爷,则接手渡口。年年岁岁等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的心上人。恋人们总希望“人生若只如初是”保持初识的美好。可哪里懂得,消磨最初印象的不是时间,是他们白己日益变质的情。
人们对湘西的悔意,只等踏着水泥路,站在突兀的山顶,坠几滴略表悲悯的泪水。哪看得车水马龙藏着阴笑,高楼大厦翻着白眼,擎天烟囱喘着粗气。难道非要等到白塔轰然倒塌,才知暴雨已下,“拔不出的萝卜”成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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