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那还是我们家住在乡下的一段日子。乡政府被叫做“人民公社”,几十个庄子上的男女老少一律叫“社员”,他们去供销社购物,到邻居家赊粮,手里用的工具是一只干瓢。比如,买一瓢盐,用一瓢鸡蛋换回烟酒糖茶,或借一瓢玉米面。这里实在有必要提一下,就是被借的那户人家,即便自己揭不开锅,只要罐底能刮出来多少就借给人家多少,是毫不含糊的。而还粮的社员总要比先前多出来一个“牙印”儿。细看那些出出入入的瓢儿,有的竟用细麻绳密密实实地补缀起来。可见当时物资的匮乏,经济的拮据及贯穿其中的亲情。
②我家的水瓢有时候要被我拿出去装沙玩,在稻田里戽水捉泥鳅。损坏了,我就会把它往家里一丢,再狼狈不堪地躲到外面,甚至一天都不敢露面。坏了的水瓢也会被我妈用针线补起来。可用它舀水,就会看见一道水流顺着裂缝滋滋地冒出。这样坚持用了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时节,母亲在墙根栽下了一棵秧苗,我们就经常给它浇水,上一点鸡粪,一心盼着它快快长大。
③一只葫芦能开两只瓢,用来舀水做饭,淘水浇地的叫水瓢;用来盛粮盛盐的叫干瓢,它们是孪生的姐妹,灶前灶后家里家外地忙活着,为老老少少理家过日子。我们家的葫芦不负众望,藤秧沿着墙体越过了墙头,今天墙这边开花,后天就在墙那边结纽了。隔几天,我就攀着青砖看见它在墙外一天大似一天。我对妈说,要不要把藤秧扯过来?我妈说,强扭的瓜不甜,它愿那样随它去。妈还号召我们勤浇水多施肥,我们不懂,发了一些怨言。因为一墙之隔是公社的大院,那边也住了一户人家,况且他们顺着葫芦秧搭了一个凉棚,那只葫芦就吊在中央滋意地生长。时隔多日,我又看见那只葫芦被草绳编织的网子揽底兜住。他们是不是要占为己有?当我把这个想法当众说出,妈就用竹筷敲起我的头颅,说我的心眼只有针鼻儿那般大。我心想,等着瞧吧,看咱一家瞎忙乎个啥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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