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新砌的二层平顶楼房,浅绿色的窗户、暗红色的门框、洁白的石灰墙配上棕黄色的沙滩和湛蓝色的水面,简直是一座理想的海滨别墅,要不是院墙内晾着尼龙拦河网、湖边上停泊着双桨小木舟,根本不相信这里便是东湖渔场的所在地。
供应处设在办公大楼对面的三间平房内,大门关着,门框旁边挂着一块黑底白字小木牌,木牌上写着四个字——依次排队。这块小木牌显然已经起到了作用,比我还要赶早的十几个人已经把各自的篮子整齐地排在门口,他们则大部分坐在或蹲在楼下的走道上。
我刚刚放下篮子,平房的门就打开了,随着“咿呀”一声,大家立即站起来了,这支竹篮排成的队伍一下子被人所取代。
开门的那个人只露出半个身子。我在队伍的末尾,又站在侧面,仅看到他的一副面孔——浑圆的、带着三分酒色。眼睛细而长,当它变成一道缝的时候,充满了恭迎的神彩。眼角虽然有几道鱼尾纹,但看不出是水上生活留下的痕迹。
“丁场长!”队伍里一位烫着卷发、穿着裙子的廿来岁的姑娘亲昵地喊了一声。
“他是场长?”眼前这位“供应处”的渔场领导使我肃然起敬。
“今天鱼很多,保证都买到。”他用右手的两个手指敲了敲门框上的那块木牌继续说:“依次排队、依次排队!排好了队马上供应”。随着他的咳嗽声的减弱,大门被关上了。
没多久,等着买鱼的队伍已延长了一倍,但是,大门仍然关着。人们开始对这位场长许下诺言失去信心,七嘴八舌地抱冤起来。终于,大门又打开了。可是,这位场长就象站在汽门内侧的列车员,只露出上面半截身子。只见他朝那位卷发姑娘招了招手,那姑娘马上把篮子递给了他。
因为有很多人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父亲是鱼场场长的顶头上司,所以也不去过分计较,然而,当他把装了鱼的篮子给了小姑娘后又向另一个胖胖的女人招手时,人们再也看不过了,队伍一下子乱了,人们把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几十只篮子举向空中,连那块“依次排队”的小木牌也被篮子碰了下来,正好掉在我的小竹篮里。
由于记着场长说的那几句话,加上木牌上的字,我不好意思再往前挤,索性退后几步,在走道上坐了下来。
那些买到鱼的人带着满头大汗纷纷离去,几个力气小的拎着空篮在一旁抓头搔腮。大约半个小时后,场长又在大门口出现了,我只看见他交叉摆动的两条手臂就象汽车驾驶室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器。当我刚刚弄懂他的手势时,鱼果真卖光了。
在剩下的几个顾客中,一位老工人仍不死心,他指着门里说:“那边不是多着吗?”
我听到还多着,就一鼓作气跨到门前。“人家早已买了”。场长一边擦着火柴点烟,一边回答。
我朝门里一看,靠东面墙的地上,从小到大,依次排队地摆了几十条鱼,每条鱼的身上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也依次排队地写着:
“李科长”、“张局长”、“王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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