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被遗弃的白狐。
妈妈带我和哥哥姐姐们出来打猎,可是跑着跑着,它们就不见了踪影。我无望地在旷野中奔跑,呼叫,回答我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和恐惧。因为我生性软弱,一直学不会撕咬捕杀,妈妈和哥哥姐姐们视我为累赘,现在它们终于将我抛弃了。
我躺在河边,哀哀地哭泣。
一只狗发现了筋疲力尽的我,它凶狠地朝着我大喊大叫,张着血盆大口,似乎一口就能把我吞下肚去,我哆嗦成一团,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狗的主人是一个青年书生,他喝住狂吼的狗,缓步上前,将缩成一团的我捧在手中,细细地端详。他的掌心很温暖,像妈妈曾经的怀抱;他的眼神很柔和,充满了关爱。他说:“奇怪,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你的妈妈呢?死了吗?你还这么小,太可怜了!”
书生将我带回了家,细心地照料我,比对他的狗还要精心。狗因此而排斥我,它凶狠的目光让我时时胆战心惊。书生的家人也反对他收养我,他们说狐狸生性狡诈,迟早会伤害他的。
我怎么会伤害书生呢?自我出生以来,只有书生用温和的目光看我,用温柔的手抚摸我,跟书生在一起,我觉得温馨、快乐又安全,书生是比妈妈还要亲切的人,我怎么会伤害他呢?我每天都变着法儿讨书生的欢心,他高兴我就高兴,他忧愁我也快乐不起来。
书生要赴京赶考了。
他说:“我不在,他们会杀了你的。你得回山林了,自己一切要小心啊。”我舍不得与书生分开,可是我追不上疾驰的马车。
我是一只美丽的白狐,书生的调教使我的美丽更加出众。我气质优雅,举止大方,在众多的雌狐中犹如鹤立鸡群,许多异性围着我大献殷勤,每天不用我奔波自会丰衣足食。可是我讨厌它们粗俗的举动和赤裸裸的目光,我怀念书生温情脉脉的眼神。
书生离去的日子,我每天都要爬到最高的山上,遥望书生离去的方向,一呆就是半天。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书生的马车,我不顾一切地跑下山,奔向书生。书生也发现了我,他欢呼着迎过来,一只手揽着我的脖子,一只手抚摸着我的皮毛,惊喜地喃喃着:“白狐!白狐!真的是你?你还好好的,你是来接我的吗?”
书生又将我带回了家。又能每天见到书生了,我真幸福啊!
可是,书生还要走,要去京城奉旨完婚。临行前,书生说:“白狐啊,你又得回山林了。我要走了,可能很久都没法回来。你要是人就好了。我可以带你去京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书生的马车绝尘而去。我的眼里有泪涌出,是狐狸的泪。妈妈说狠狐狸是没有泪的,除非是动了情。眼前闪过一道火红的影子,我本能地喊道:“妈妈!”影子停下了,望着我,淡淡地说:“你还活着,看来过得还不错。”
“妈妈,请你告诉我,有没有狐狸变成人的法子?”
妈妈奇怪地看着我,歪着头想了半天,说:“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方法,不过真假我可不知道。因为从没有一只狐狸试过。”
“妈妈,请你告诉我吧!求您啦!”
“告诉你倒也无妨,”妈妈说,“你到山里找一棵金黄色的‘脱胎换骨’草,吃下去,然后便只能餐风饮露,不能再吃狐狸吃过的任何东西。一千年后,你就能成为人了。不过,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不怕!只要能变成人,我什么都不怕!”
“你真是一只傻狐狸!”妈妈说,“人有什么好?不过,随你的便吧。”
妈妈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的确是一只傻狐狸,宁愿相信有奇迹发生。
在一个悬崖的边缘,我终于发现了那棵“脱胎换骨”草。那棵金黄色的小草摇曳在风中,映着太阳,散发出炫目的光彩。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怀着万般虔诚的心将它拔出,吃掉。顿时,我感到有一团火焰自心脏蔓延开来,在我的体内肆无忌惮迅疾游走;而到了晚上,火焰又成了冰团,流动在我的每一寸血管中。
水与火的煎熬,折磨得我死去活来奄奄一息,与此相比,饥饿倒显得不那么难受。我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但我从不后悔,每熬过一天,我就离人近了一步,我就能早一天见到书生了。千年来,书生就是我的信念,就是我的希望,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和终极目标。
我是一只痴情的白狐。对书生的怀念陪伴我度过了千年的孤独。当我终于有一天能挥舞长袖轻歌曼舞时,我眼含热泪长跪不起,感谢苍天,上天是仁慈而宽宏的,让我拥有了做人的机会。
沧海桑田,历经了千年的变迁。人间景象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茫茫人海中,我很快就找到了书生,虽然书生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千年的思念早已刻骨铭心,如今终于换得了一朝相认。可是书生面对我的激动毫无感觉,人世的轮回,是要将前世全部忘记的,数世轮回中,我的影子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可是妈妈没有告诉我。
他看着我,彬彬有礼的外表下是都市人的冷漠,那一望而知的距离感和戒备感击得我信心全无。我还是我,可是书生已不是书生了。
漆黑阴冷的夜里,我独自站在十字街头,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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