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人家称她为山镇“维纳斯”的时候,阿嫦心里很有些得意。“谁让我长得这么美呢?”她常常对着镜子说。
她在镇上的迎宾旅社工作,尽接触些南来北往的人。几乎每天可以从顾客留言簿上看到有关表扬她服务态度热情周到的言辞。年终选先进工作者,她是当然的候选人。每当听到热情的赞扬,她总抑止不住心花怒放,胸脯挺得老高,眼睛里流露出骄傲的神情。她多么欢喜自己是维纳斯。
过去学校里的安老师,是个老处女,很喜欢阿嫦,经常在谈话中流露出一种类似母爱的情感。“阿嫦,人家叫你维纳斯,这并不是什么好的称呼。”“怎么?”“你太年轻,许多事你还不懂,”每逢这时候,安老师就轻叹一口气,“你还是做一位山镇姑娘好”。
就象阿嫦不懂安老师为啥要当一辈子老处女一样,她不懂这几句话的涵义。
旅社是个嘈杂的地方。不光有外地来投宿的顾客,还有一些本镇的风流小生前来光顾,献些殷勤。阿嫦起初并不介意,后来觉得不行,再后来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星期内,她连续收到十几封求爱信。差不多在这同时,她又连续接待了几位本镇颇有声望的长辈,他(她)们均已庄重而不失温婉的口吻向她表示:本镇某书记或某主任的公子,对她“很有好感”。虽然这些说客都颇有分寸,给她留下了“考虑考虑”的余地。但她开始日不安职,夜不安寝。后来,她终于在某本小说里得到某种启示。她学着女主人公的样子,用复写纸一式若干份,去回敬那些追求者:“__同志:很遗憾,我不能接受你的要求,请你自爱。”
还真奏效,一连好几天,没有人来打缠了,她很得意。但有一天,她在旅社的院子里晾衣服,一阵风吹来几句窃窃低得语:“听说她在谈三角恋爱哩!”“怪不得,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找她。”“昨天夜里,人家看见她同几个小伙子进山去了,天亮才回来,一身露水,能有啥好事体?”“呸!还算先进工作者呢,要么是谈恋爱先进……”
当时她就气得发昏,一下班就去找经理。还没把话说完她就哭了。而经理却严肃地说:“也不要光说人家,自己就不应该检点检点?最近,你的交际好象特别多,可要注意影响!”
她几乎要病了。从此便变得沉默寡言,见了任何人都冷冰冰,只要笑一笑的时候,决不笑两笑。每当看到那些胸脯鼓鼓囊囊的长舌妇聚在一起,她就怀疑她们在议论她。那些向她献殷勤的风流小生竟躲起她来,仿佛她得了皮肤病。
她开始穿颜色朴素的衣服,镇上来了新电影,她也不大去看,一下班就钻进宿舍。可是这一切都无用。“你们看,她心虚了!”某位自称“民间观察家”说。
阿嫦病倒了。一个黄昏,安老师来看她。她象孩子一样倚在安老师怀里哭了。“别哭,好孩子,要坚强些。我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安老师,往后,我该怎么办呢?”安老师微笑着说:“往后,你还是做一位山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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