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的少年压平额前被雨打湿的头发,粉衣的少女敛起身下被风扬起的裙边。25路公交车右边最后一扇车窗下着雨,窗外满目可触的,是摇在行人手中,一个一个五颜六色的雨伞。
我黑衣黑裙,披着长长的黑发,坐在右边的最后一排灰暗的车窗下,像被谁遗失的影子。手里握一把黑色缎面内衬的雨伞,一言不发。
十中到师大一共7个站,从初中到大学,幼稚到成熟,我们用几年时间来横跨的距离,就这样苍白的被缩短成十几分钟的车程。沿途又经过了什么呢?密闭的车窗有些闷,我用手指懒懒地扫下额前的碎发,感觉很困。
25路是这个城市最老旧的一批公交车,这辆车尤甚。车顶漆皮脱落,露出满是褶皱的黄脸。每一块零件似乎都是松动的,像患了关节炎的老人,步履蹒跚。车窗和底部的铁皮零零作响,我在一段段絮絮叨叨的故事中沉睡。像躲在屋檐下的一黑猫,老的睁不开眼。
我在第五个站前醒来,来来回回,回回来来,25路讲的那些故事,我大多都已经听厌。
锈迹斑斑的暗红色车门“凄哐——”一声打开,十几二十个簇黑的脑袋蘑菇一般跳了进来。他们穿同种样式长短不一的浅蓝色校服,说只有在中学才听得见的言辞和语调,胸前印着大而简单的S型校徽,红的耀眼。
有大片大片空洞洞的风奔涌进来,连北湖边的柳树叶子也被卷进了三两片。叶子像荧荧的手电,整个车厢仿佛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果绿。我黑色的沉闷的裙摆开始翻飞,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敛裙少女害羞的神态。空气湿答答的,泛着酸,有少年脸上的色彩和青杏的味道。
我的黑衣黑伞,黑裙黑发,在这样的时间和空间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我像一张卷边的旧底片,眼前是记忆的重现。我想我的确是被弄丢的影子,我的主人,是那个叫做青春的孩子。
就要到了,师大,那个貌似成熟精干实则疲惫而憔悴的地方。前座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米色的背影。我可以在被雨弄花的车窗玻璃上看见他略带痴迷的夹在皱纹中的笑,玻璃上的水珠似乎也滴进了浅浅的粉红色。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我讲述着25路公交车没有讲过的故事。他喃喃着有些激动:“下着雨的世界哟,美咯,美咯。老头子也走出来看啰,看啰”他泛黄的手指关节一搭一搭地扣着布满水雾的车窗。我心上凝结的所有关于青春的怅惘,就这样像震落的水珠般滑落。一道道曲曲折折,深深浅浅的水渍,从未有过的轻松。
25路拖着松松垮垮的车厢一路“凄哐凄哐”终于摇到了师大路。我冲老人米色的背影微笑,然后拣起身旁的黑伞,飞快地跳下车。老人是否可以看见我留在车窗上两片粉红的花瓣?
雨仍旧下,谁说那辆老旧的25路公交车便载走了过去和现在的所有色彩呢?
我的心再次被染成青色,被雨润湿的鞋,像两朵盛开的粉色蔷薇。我欢快地撑开弧形的雨伞,黑色内衬的反面,是晴空般的瓦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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